沈烟清无奈地笑,又取了个酒盅给自己倒满酒,一天下来几乎没有进食,腹中早就空空如也,楚风吟提来的食盒,显然比他本人受用多了。
楚风吟将酒菜摆了一桌子,又取来两碟糯米糕,两个人在庭中相对而坐,风卷残云一般将酒菜吃得净光,然后心满意足地歪在桌边,小口小口地抿着桂花酿。
“敬你,从今以后便是亲家了。”
楚风吟朝他一举杯,沈烟清欣然接受,后又回敬过去,这敬起酒来就没完没了了,两个人喝到最后都有几分醉意,夜风吹过温度偏高的面颊,带来沁人的舒爽,沈烟清脸上带着迷离的笑容,靠在身后的桂花树上,花瓣落了几片在他的发梢肩上,暗香浮动,愈发引人心醉。
楚风吟一边品酒,一边赏人,不知不觉竟有丝眩晕,忙转移开视线,清了清嗓子,道:“今儿个没去闹他们的洞房,可惜。”
倒是有客人想闹来着,不过在楚风吟与沈烟清先礼后兵的规劝之下,乖乖地撇了这个念头。
沈烟清脸颊泛红,几分酒意几分羞,道:“非礼勿视,你不懂么?”
楚风吟身体前倾,不以为意地道:“我大哥不是不怜香惜玉的人,见大嫂挺着个肚子,是断然不会急色的。”
沈烟清脸更红了,一口酒差点呛到,闷着头咳个不停,楚风吟凝视着他羞红的面颊,笑道:“所以说啊,女人真麻烦。”
沈烟清止住咳,挑起眼角看他,戏谑道:“只怕过不久,你也要与你大哥一样空度春宵了。”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楚风吟迎娶郑玉茹的事虽然悬而未决,但靠猜的也知道那是八九不离十的事,突然挑起这个话题,沈烟清自己也觉得不甚厚道,刚要道歉,楚风吟已拿起一枚肉包丢过来,依旧笑吟吟地道:“你消遣我?!”
沈烟清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仍是低声道:“对不住,我……”
修长的手指点住他的唇,楚风吟正色道:“不提这件事,好么?”
沈烟清不自觉地点头,绽开浅浅一笑。
如此良辰美景,怎忍虚度?两个人抛开世俗烦恼,面对面拼起酒来,直到月落星稀,东方欲晓,才各自打着酒嗝回去休息
楚承业可算是天底下最春风得意的男子了,整个人沉浸在将为人父的喜悦中,每每看到娇妻便乐得嘴都合不拢,虽然离分娩还有好几个月,他已早早置下了婴儿的衣服鞋袜,男婴的一箱子女婴的一箱子,有备无患。
这还不算,又拉着满脸不情愿的小弟去市集上逛了一圈,买了一大堆哄小孩的玩具饰物,末了一股脑地塞到楚风吟手上,不顾后者抗议连连,最后包了十几种酸得吓人的糖果蜜饯,回去哄老婆开心。
两个英气俊朗的男人捧着满手花里胡哨的小玩意儿,一路上行人纷纷侧目而笑,楚风吟脸都黑了,只有他那个傻大憨粗的兄长犹自浑然不觉。
回到水依楼时,正好沈烟清也在,招呼了一声,看见他们手里的东西,忍俊不禁地笑了出来,才让楚风吟在懊恼之余,心里稍觉安慰。
烽火戏诸侯,也不过为搏得心上人一笑,这么一比较,他楚风吟付的代价要小多了。
楚承业自去缠着娇妻显宝,沈烟清笑吟吟地看着楚家小弟,道:“我是来找你的。”
“找我?”
楚风吟先惊后喜,心里霎时比灌了蜜还甜,看看一边卿卿我我的大哥大嫂,将沈烟清拉了出来,笑嘻嘻地问,“又想找我喝酒了么?”
“这……”
沈烟清一时语塞,竟有隐隐的不忍,迟疑了片刻,仍是将握在手心的玉塞到他手中,低声道,“这还你,我明日启程前往蓟北,怕万一弄丢了。”
笑容僵在唇角,虽然明知道以这人的性子,被拒绝并不意外,楚风吟仍是止不住胸口一阵阵发闷,他自嘲地笑了笑,道:“快傍晚了,一同去听荷馆用膳吧,算是我给你饯行。”
“嗯。”
沈烟清点点头,清亮的眼眸对上他的,浅笑道,“你来扬州这么多天,我还未尽过地主之谊,这次我做东。”
楚风吟目光灼灼地盯着他,道:“都是在异乡为客,只是时间长短不同罢了,谈什么地主之谊呢?”
关于沈烟清的身世,坊间有些传言,分外不堪,楚风吟听在耳中,虽苦虽涩却也无可奈何,作为朋友,他没立场、更没必要去介意沈烟清的过去,然而他控制得了自己的言行举止,却控制不了自己的心——对那个人的感情,岂只是朋友二字能担得起的?
听秦水衣说过,沈烟清的脾气一向好,宽容而忍让,但若有人存心试探或出言相辱,没有不碰一鼻子灰的。
果然,沈烟清神色冷淡了下来,端丽俊美的面容罩上一层阴寒,缓声道:“我自小寄人篱下,跟着主人几度浮沉,已不知何处是他乡。”
楚风吟皱眉,道:“难道你想一辈子这么下去,无根无蒂,四处漂泊?”
“这样不好么?”
沈烟清半仰起脸,有些不解地看着他
楚风吟没来由地冒火,几乎是吼了出来:“不好!”
沈烟清更不解了,但他还是识相地没有追问哪里不好,看楚风吟的脸色,似乎相当不悦,而且……是努力过后仍无法压抑的不悦。
两个人一时无话,就这么呆呆地互盯了许久,楚风吟暗暗咬牙,道:“你这样的人,不该承受那许多不堪。”
这回换沈烟清火冒三丈了,他眯起眼睛,冷冷地道:“楚三公子若怕在下污了你的清白,那请自便吧,在下失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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