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采青心里寻思着,周姨娘早不来晚不来,绛绢刚走她就来了,还真是巧,她方才跟绛绢说话,绛绢走后又叫人开了库房去拿东西,倒也没背着谁,周姨娘既然后脚跟着来,怕是又要说些什么了。
果然,便听到周姨娘轻叹一声说道:
“张家不幸,官人撇下我们这些个寡妾,绛绢如今求去也不必说她。
青娘你的心思我也明白,她们这一个个青春年少的,苦守寂寞,硬叫她们拘在这张家也不甘不愿,该嫁就嫁吧。
前日我反对你散妾,却也是一番好心,我嫁到这张家十几年了,日夜所思所想,无非还是为了这张家,为了我们小官人。
因此我这做姐姐的,倒还有几句贴心话跟你说。”
“银瓶姐姐但说无妨。”
意料之中,姜采青不禁微微一笑。
“青娘该想一想,张家这万贯家产,终究都是谁的?”
见姜采青笑而不语,一副我听你说的表情,周姨娘便又轻叹道,“这家业,将来自然都是你腹中孩子的。
大户人家遣散寡妾,也不是没有,放了身契便已经是天大恩典了,却还要给一份丰厚嫁妆,这遣散的,却不都是本该留给孩子的家财么?青娘你既是他的生母,便该守住家业,多为他着想才是。”
听听,大约这意思就是说,你这么败家散财,散的还不是儿子的钱么?这周姨娘当真会说服人的。
姜采青侧着头,认真听完,半晌竟忽然笑道:“银瓶姐姐真是满心满眼为着孩子着想,竟比我这个生母还尽心,还真是把这孩子当做你自己的了。”
不知为何,她这带着些笑意的话却叫周姨娘心头突地一跳,忙察言观色,见她笑语盈盈的样子,却又找不出她言语中什么不妥,忙跟着笑道:“这话说的,这孩子来的金贵,我哪能不尽心疼他。”
“若说家业,银瓶姐姐不是也说了吗,我们这小官人将来说不定蟾宫折桂,有大出息的,哪还在乎这点钱财小事?绛绢她们虽是贱妾,也在张家伺候多年了,我想便是官人,也希望能把她们妥善安顿的,给她十亩田地做嫁妆,对张家来说实在是毫末小钱。”
她半带认真半是戏谑,忽然语气一转说道,”
不过银瓶姐姐的身份自是不同,若银瓶姐姐哪日再嫁良人,我定然要好好备一份丰厚的嫁妆,断不能十亩田、几匹布就打发了你的。”
“瞎说的什么呢你!
竟拿我说笑起来了。”
周姨娘忽然遭了调戏,不禁有些懊恼,忙嗔怪了一句,便扯开话题道,”
我也是担心,这孩子还没出生呢,田产的归属,毕竟还跟族里有些牵扯,若族里又来人闹腾……”
“他闹腾什么!
当我几十号的护院队伍是白吃饭的么?再说绛绢如今要回淮安府去了,她哪里带走张家一寸田地了?白叫银瓶姐姐操心。”
姜采青嗤笑,打从除夕那一桩事,族长两个侄孙到如今还吃着牢饭呢,看谁还敢来无理取闹!
她伸手拍拍周姨娘的胳膊,十分开心地笑道:“银瓶姐姐别想这些了,分明是好事,怎的你却思虑重重的。
绛绢眼看就该走了,这后院里总该送个行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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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采青估摸着绛绢去找那王奂生,一来一回,总得要有些时候才能回来的,谁知绢姨娘过晌出的门,也就不到一个时辰,竟又回来了。
原来那王奂生既然得了绢姨娘答应改嫁的话,这几日碍于张家大户人家的规矩名声,也不敢日日上门来找,却根本就守在镇外没走远,果然是个有心的。
王奂生本是外乡人,这也是当初绛绢娘家拒婚的原因之一。
外地人在异乡哪那么好混呀?尤其王奂生和他爹老家在淮安境内,据此好几百里路,十几年前淮河大水灾,父子两个逃荒来的,流落到此地落了脚。
中国人,无论古今,便总有些故土难离的思想,王奂生这些年日子艰难,他爹又拖着病体,便也断了返乡的念头。
如今他爹故去了,王奂生和绛绢打算成亲,偏遇上何家这样的膈应,这个时候迁回原籍去,倒也一举两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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