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搁现在,大概能算是家暴。”
杨逸凡耸耸肩,“不过反正不会有人帮我报警,报了警,你们也不会管。”
苗队正色说:“如果嫌疑人确有虐待儿童的行为,我们一定会管。”
“得了吧,”
杨逸凡半含讥诮地冷笑一声,“你可真能吹,一个孩子生出来,就是父母养的一头小牲口,所有权由这二位共有,自己的东西,当然是想怎么着都行,除非另一位所有人有意见。
我的另一位所有权人——我妈,她除了哭,就是觉得家丑不可外扬,主动藏藏掖掖,你们外人怎么管,拿什么管啊,喵队?”
“我免贵姓苗,”
苗队终于听清了她叫自己什么,眼角直跳,“杨女士,你不是大舌头吧?”
杨逸凡眯起细长的眼,冲他假笑。
苗队板着脸,严肃地把话题扭回来:“所以你的意思是,翟大安他们在说谎,他们也参与了王嘉可绑架案,甚至还有你父亲杨平——为什么?你爸连你也要敲诈吗?”
“这可不是我说的……谁知道呢?我爷爷当年和杨平断绝父子关系这事,不知道公证没公证过,如果没有,搞不好他是回来抢遗产的。”
杨逸凡说到这,又自言自语似的低头一笑,“不过话说回来,这伙人居然主动承认敲诈勒索吗?真是配合你们警察同志啊。”
苗队觉得她话里有话:“什么意思?”
“没有,就是觉得很冤,”
杨逸凡说,“我穷得就剩钱了,最不怕有人来敲诈勒索,要钱?没问题啊!
问题是真的没有人来问我要过,他们通知都不通知我一声,直接在网上放视频搞事,唉,我头都秃了。
喵队,要不您不如去问问其他几位跟我一样的倒霉蛋,有没有接到过勒索电话?”
苗队缓缓地皱起眉。
无论是行脚帮还是丐帮,不管私下里怎么狗咬狗,都心照不宣地不在公家面前牵扯各自帮派——因为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末,曾经严打过一波“黑社会”
,那之后,不管是正派还是邪派,都学会了夹着尾巴做人,稍微过一点,性质就说不清了,弄不好要沾官司的。
所以双方一起努力大事化小,想把两派争斗变成“个人行为”
,在“敲诈勒索”
这件事上,他们是统一口径的。
“我觉得你是在暗示我什么。”
苗队不由自主地坐直了,“等等,我听说你爷爷入院抢救那天,你们小区发生过一起聚众斗殴事件,因为没有造成什么严重后果,双方又都偃旗息鼓,所以我们派出所的同事只是批评教育了一下——这起事件里还有别的隐情,对不对?”
“我刚才说过,我爷爷将来会有遗产,”
杨逸凡回答,“喵队,我指的可不是老头那套奔三张的老破房。”
苗队顾不上纠正她的称呼,立刻追问:“那是什么?”
“那天我送爷爷去医院,不在家,这些人想直接冲进我家找东西,被多管闲事的邻居们拦住了。”
杨逸凡掀开因疲惫而下垂的眼皮,眼睛里闪着灼人的光,她一字一顿地说,“他们在找一根绿竹棒。”
她终于把这句话说出来了。
杨逸凡生于八零年代初的燕宁,基本是在“公民社会”
里长大的。
等她开始能记住事的时候,各大帮派已经在短暂的重新集结和辉煌之后,又重新转入地下。
杨逸凡从未对丐帮有过什么归属感,只是记得很小的时候,家里经常来一些奇怪的叔叔伯伯,来找她爸喝酒。
他们一喝酒就很吵闹,没有三五个小时不算完,弄得到处都臭烘烘的,喝醉了就到处躺,地上摊一堆横七竖八的胳膊腿,把她们家弄得跟乱葬岗似的。
杨逸凡很讨厌他们,不单是因为他们很烦人,还因为每到这时候,她妈都会偷偷地抱着她哭,絮絮叨叨地说,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连凡凡上幼儿园那两块钱都要公公出,男人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立起来啊?他们娘儿俩命太苦了。
小孩子还没来得及理解钱是什么东西,对贫穷的恐惧就已经烙在了她的骨子里。
那时,“丐帮”
对于学龄前的杨逸凡来说,就是一群把他们家吃空的蝗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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