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赵诩为前几日到的赵诙夫妻接风洗尘。
令赵诙感到讶异的是,赵诩竟让人设了一席屏风,这在往常绝无仅有。
“从前闺中时也曾觐见过堂兄几面,怎地如今是一家人了,反而如此生分起来”
沈小姐性情爽朗,很有几分快人快语。
赵诩笑笑,“从前我也是内命妇,如今情势不同,怕是于理不合。”
赵诙与沈小姐都是一惊,对视一眼,心中纷纷涌起极大的不安颍川赵氏也好,沈觅也罢,在新朝的生死荣辱必然都系于赵诩一身,倘若他与轩辕晦生出嫌隙,谁都讨不得好去。
“勿慌,”
赵诩着他们的面色,隐隐有些好笑,“多大岁数了,还如此大惊小怪。”
赵诙强笑着敬酒,“二十四贺喜堂兄夙愿得偿,日后早日统领我士族执掌天下。”
赵诩将酒饮尽,“执掌天下那是邓氏所求,非我所愿。”
正说着,有人进来,低眉顺眼道“王妃,按照我朝规制,王爷临幸侍妾,需您用印。”
赵诩懒懒扫他一眼,“宝册宝印我已归还王爷,你让王爷自己盖罢。
以后肃王府之事,不必再来问我。”
那人走后,赵诩又慵慵一笑,“少年时,我曾在族中藏阁读过一本游记,仿佛是叫王孙游一类,当时我便想,待我功成名就之后,我也学那些半官半隐的达人,竹杖芒鞋,一匹瘦马,就这么飘飘摇摇地去。
当然,还得带足了银钱,不然如何能品味到九州万方的美食”
赵诙垂首听他念叨,心中懊丧悲凉到了极点肃王夫夫虽不算琴瑟和鸣,可也并肩风雨十载,其间几经生死,可这缘分说断也就断了,还不知此刻堂兄心中该是如何苦闷,还在此处强颜欢笑
突然感到有人拽了拽自己,赵诙向妻子,就见沈小姐削葱根一般的手指遥遥一点赵诩手掌平摊,死死按在座上,似乎还在微微颤抖。
赵诙再不下去,起身拱手道“多谢堂兄盛情,只是我尚有些账目不曾核清”
赵诩笑笑,“也罢,去吧,正事要紧。”
着伉俪二人携手告退,仆从来将酒席撤去,
赵诩只觉阵阵反胃,又将吃下去的膳食吐了大半,方才好些。
“公子”
白苏满面忧虑。
赵诩摆摆手,“无妨,你让执戟郎全部退出十米,你也退下吧。”
白苏知他心绪难安,也不多问,和众人一同退下了。
瞬间帐内只剩下赵诩一人,极静极静,只能听闻远方呼啸而去的风。
那些喧嚣浮华离他远去了。
就如轩辕晦一般,再不见了。
赵诩吹灭烛火,侧躺在榻上,深吸一口气。
明明近来身子康健,却觉哪里都痛,尤其是胸口,简直锥心刺骨。
他猛然想起先前裴隽信中提及的匀命一事,倘若不是国师诳人,而是确有其事,多年后轩辕晦国运昌隆、子孙满堂时,想到自己命不久矣,会不会后悔
听闻此事,他不是不感怀,然而又能如何呢
就当是欠他的,日后士族也好,他赵十九也罢,能退则退罢。
横竖天下也再无什么能让他放在眼里,放在心上。
开始有什么东西稍纵即逝地从眼角划过,赵诩淡然拭了,心道也不知是哪里来的雨,从情天恨海飘洒过来,打湿他的衣襟。
是汗是血,哪怕是肝脑也罢,总不会是泪,颍川赵氏没有涕泪这等无用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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