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为什么这么做?”
慕容明珠不像他,早有了心里准备,并不觉得意外,细问道。
“当年我跟你们外婆商量好了的,让你们姨母拿了名额进宫,你们母后脾气秉性都差些,进宫怕会给家里惹来祸端。
这话我们谁也没告诉,后来尚书府的大公子上门来求你们姨母,也的确是个好孩子,你们外婆舍不得这么好的姻缘,就改了主意让你们母后进宫,年后再请宫里头的嬷嬷好好教导一番,杀杀脾气。”
“后来出事了我们才知道,原来尚书府的大公子在灯会上看中的是你们母后,你们姨母不知道怎么打听到了我们打算让她入宫的消息,扮成了你们母后的脾气,让尚书府家上门来求大小姐的婚事。
等你们母后知道真相,婚事已经定下来,过了年她也要入宫,一切无可转圜。
盛怒之下,她就半夜跑到湘水院放了把火。
她说,她原本只想吓吓你们姨母,没想到那天晚上湘水院的都吃了酒,风又大,火苗一下起来,她身边跟着的丫鬟手里举着的灯笼也吓得掉了,里头的灯油一下子烧着了,主仆两个吓破了胆,慌慌张张地就逃回了院子。
那时候再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十多条人命,就这么被那场火给带走,也难怪她做贼心虚,吓得病倒了。”
“杨家出了这样的丑事,该关的人都关了,该发卖的也毒哑远远地卖了,这个孽障倒成了烫手山芋。
照家规,是要送到家庵看管到死,因着圣命难违,也只能等她病好了,关了两个月的祠堂,宫里一要人,就收拾干净送了进去。”
“这么多年,老夫一闭眼就看见你们姨母黑乎乎地一团躺在那里,眼里两行血泪说我处置不公。
老夫也一把年纪了,到了阴曹地府,都不知道还有什么脸面去见你们姨母。”
杨太师说到眼圈发红,硬生生地忍住了。
宣正帝神情复杂地看着自己母亲,死的终归是死了,活着的,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
他终于能明白,太后为什么会这么糊涂,被白衣教的给说动了服食红丸。
也终于能明白,太后这夜夜不得安寐是为了什么。
妇道人家,到底软弱。
他们慕容家的,哪一个手上不是沾满了别人的血,脚踩着层层白骨坐上这个位置的?活着的时候尚且不怕他,死了还能奈何得了谁?
“姨母肩上是不是也有一块朱砂胎记?”
慕容明珠问杨太师道。
杨太师略有些惊讶,抬头望向他,“你怎么知道?”
慕容明珠淡笑一声,终于明白了太后又怕又恨自己的症结所在,发现原来自己也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么在乎。
宣正帝却是知道他的,一时看看太后,又看看慕容明珠,无言以对。
这真是一笔烂账,算不清了。
“是了,你肩膀上相同位置也有一块朱砂胎记不是?替你们母后接生的里头有一个是你们外婆安排的,她心肠软,没过多久就原谅了你们母后做下的事,瞒着老夫还跟宫里头有往来。
她不知道,那产婆还是我从北边找回来的,最擅长的就是双生子。
也幸好有这个婆子在,生到第二个的时候胎位不正,是极凶险的寤生,时间拖得又长,明珠险些被蒙死在娘胎里出不来。”
“等你终于生下来,你们母后倒是高兴的,接过去一看见你肩膀上的胎记,大喊了一声厉鬼索命来了,甩手就扔,边上的婆子接手得快,才将你保下了。”
杨太师朝慕容明慈爱地笑笑,“这些年,可苦了你了。”
如果是七岁时的慕容明珠,还会信这句话。
可惜他已经大了,这些不值钱的漂亮话再轻不过,说得不费力气,却指望听的人能为之感动不已。
这便是他的亲人,一个将他看做是索命的厉鬼,恨不得他死;一个是为了家族利益,什么都可以放弃;一个为了已经许给他的江山,将他视作最大的敌人……他累了,帮他再做完这件事,他暗地里扶植起来的手脚也都长得够粗壮,是时候该退下来了。
“好一场精彩的大戏,不枉费我们在这御极殿里头埋伏了三天。”
空荡荡的大殿中忽然响起第五个人的声音,宣正帝面色一变,手里的玉扳指转过两圈,还是忍住了没摘下。
“是谁在那里装神弄鬼?”
杨太师冷声喝道。
“杨旭清,你个老匹夫可还认得我这张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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