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儿顿了下,低声说了一处地名,听得尚书千金更是意外。
“我夫君也是那儿的人……没想到你们还是同乡。”
“小的……小的福薄,哪里敢同大人相较。”
“无妨,他总同我说那地儿风光秀泽山水旖旎,若有闲暇定要回去一观,这样的好地方自然也该出灵妙之人。”
说着见那小叫花同自己言语间不卑不亢越发觉得有些可惜,于是对身边侍卫道。
“今晚就让他在此借宿一宿好了,你们给安排一个住处便是。”
想是怕小叫花有所推脱,尚书千金道:“我夫君常言‘慈故能勇,俭故能广’,能助人一乐也算缘分积善,你便受下吧。”
在侍卫半强硬的搀扶下,常嘉赐只得勉力应了这番好意,被带着去往府内的时候,常嘉赐回头看了眼那站在门边的身影,好一个心怀慈忍端庄静闲的大小姐,和那人真真相配。
侍卫将常嘉赐安排到了柴房里,于他这般低微身份已算高攀,他道过谢后和衣躺下,只是辗转了几圈后又缓缓起身,打开门走了出去。
夜已深,府衙内已是静默一片,柴房离厨房很近,常嘉赐走到门边就见炉灶上燃着幽幽火光,正炖着一碗小盅。
常嘉赐刚要上前,外头便走来一个老婆子,见了他立时警惕起来。
“你这叫花子,得小姐收留便老实些,这么晚了,来此地想干嘛?我们姑爷已经回来了,仔细他收拾你!”
常嘉赐退了一步,害怕道:“我、我……只是想找口水喝。”
“去去去,门口有个池塘,那里还不够你喝的,难道要我倒水给你啊!”
老婆子一边赶人,一边走到灶炉边查看盅内的汤点。
常嘉赐瞪着她的背影,忽的鼻尖一动,吸了口气,再吸一口气,本就苍白的面色更是灰了一层。
老婆子回头见他还在,又扬声骂了几句,直把人骂得跌跌撞撞地退了出去。
一路跑至苑中的假山后,常嘉赐的胸口依然是猛烈起伏的。
那个味道……那个味道……他太熟了。
几个月前知晓姐姐怀了身孕后,虽知梁府家大业大,可怕他们对其不够上心,他便四处问药,还记下了养胎最好的几味,存下只待下回见面就给她送去,结果……人终究没有等来,药也没有用上,但是那味道,嘉赐却深深地记在了心里。
就是这个……就是这个……养胎补气……
那个杨大小姐竟然已经身怀六甲了,而孩子……除了那个人,还会是谁的呢?
为什么,为什么……没有他们常府,就没有他连棠,而他们得到了什么,不知情下收留了一个朝廷命犯,继而满门惨死,怀着孩子的姐姐可怜到连一口保胎药都喝不得,为什么,为什么要这般对待他们,为什么……
一时间常嘉赐只觉死寂的心绪又狠狠翻涌起来,胸中的恨意仿若滔天巨浪一般越冲越高,激得他浑身颤抖,激得他死死地握紧了怀里的红色瓷瓶,也激得他瞳仁中竟然泛出了凶悍魔魅的红光……
第四十九章
常嘉赐没有再回柴房,他找到了老婆子给他指引的那处池塘,在塘边抱着腿一坐就是一夜。
月落乌啼天际未明间,一阵极轻的剑戈铮鸣之声传来,常嘉赐侧耳细听,发现是来自后院,他动了动僵硬的腿,抖落一身的结霜,慢慢站了起来。
他不过是个乞丐,能得尚书千金收留一晚已是难得,哪里是能进后院的身份。
常嘉赐左右探看了一番,向塘边最大的那棵树走了过去。
树身粗坚,树叶圆滑,竟然是一棵梨树,只是长得这般高壮,该是结不出硕大的果实了,不过待到两月开花以后,定是枝枝碗白,满目飘香,会很美吧……
常嘉赐不知想到什么,露出怀念的笑来,伸手摸了摸那粗粝的树干,一掀衣摆向上爬了起来。
以他眼下的身子骨,平地行走都吃力非常,更别说爬树了,常嘉赐使了好几回都半途摔了下来,但是他却未有放弃,仍是咬牙坚持,不顾被磨破的掌心,五指成钩,指甲都陷入了锋利的树皮中,依然誓要达成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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