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弗惧则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眼地上留下的血迹,深不见底的绿眸中竟闪过一丝繁复,两道黑影消散后似余下幽幽一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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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湿的衣衫,浓重的血腥味,刻入骨髓般钻心的疼痛,种种感受,那么痛苦,却又那么熟悉,什么时候,什么时候也有过这样的情景。
对了,第一次,在他第一次摸到大片大片血迹的时候,在他第一次杀了人的时候。
一晃神,他仿佛又回到了那里,那个摆满了名贵收藏的书房中,前朝大才子的墨宝、价值连城的双耳绿釉瓷、雕祥云酸枝梨木桌案,一切的一切,眼下都被殷红的血色所浸染,随着他每一次落手,又有更多的血沫被喷溅而出,铺天盖地的洒下,就像下了一场鲜红色的细雨。
砸得手酸了,他终于低下头去,看看手里偌大的一块砚台,又去看地上已经无声无息的人。
那人的脸早已血肉模糊,半个额头都被自己砸没了,红红白白的东西流了满地。
他眯起眼似乎回忆了下,才想到这个人是谁,哦,是他,梁知府家的大少爷,也是自己的姐夫。
姐夫……姐夫是做甚的?姐夫是姐姐的相公,那她的相公在这里,姐姐又在哪里呢?
他想啊想啊,又想了须臾,终于想起来了。
……姐姐死了。
姐姐三日前就死了。
为什么姐姐会死?
他们说姐姐是难产死的,一尸两命,梁府的人顾忌他难过,所以落葬前才来知会一声。
他伤心欲绝,他想去送姐姐最后一程,可那些人说他们已经把人埋了。
他赶到那里,竟寻不到姐姐的坟。
用了好几日四处打听无果,最后好不容易找到了曾经伺候过她的小丫头,那小丫头不知是否对姐姐心有所亏,亦或是觉得即便告诉了他他也拿梁府无法,最终,他用了许许多多的银子让她开了口。
一路跌跌撞撞,他在乱葬岗中扒了足足一夜才翻出了那个早已面目全非的女子,她青灰的四肢瘦骨嶙峋,肚皮也是瘪下去的。
那小丫头说,常夫人的孩子早在一个月前就没了,常夫人的身子骨本就不好,自落了孩子之后更是一病不起,近日撑不住终于去了。
话说得支支吾吾遮遮掩掩,他不信,他怎么会信。
他姐姐的身子骨什么时候不好了?从前在家,姐姐帮着爹爹管账,忙起来便跟男子一般大江南北的跑,有两回自己闹腾捣乱了,她拿着藤条能追着这不成器的弟弟从前院到后院绕上五六圈,打是舍不得打,只抽得他脚跟后的地上啪啪作响。
这样的姐姐缘何会病弱至此?
梁府不让他探看,这一年的时光里,只得除夕和中秋二人在府内匆匆见了一面,他觉出对方消瘦,可姐姐总说自己很好,最后一回她已有身孕,他切切记得对方拢着自己的肚腹笑着对自己讲。
“嘉赐,你书读得好吗?你可有银钱用?你莫要记挂我,我在这儿挺好的。
待这孩子降世,我让你做他的先生可好?你只要好好的,姐姐就好好的。”
他当时怎的回答?
他说:“我有银子,我现在给人写字作画,能养活自己。
我书读得也好,明年考上了秀才,后两年我就能进京,指不定连棠之后我们家又能出一个状元!
保准给我的小外甥教得体体面面风风光光!”
这些话尤言在耳,他没有骗人,姐姐希望他争气,这一年他舍了所有顽劣所有淘气,一心求学,只为不辜负她的一片苦心。
他真的好好的,可是姐姐呢……为何最后却没有好好的?
他哀恸他疑惑,尤其是当他无意间发现眼前已逝女子那腿间和肚腹上触目惊心的刀痕时更是恨至肺腑,姐姐是被人活活折腾死的!
他世间仅剩的血缘,对自己倾其所有,货品一样被交易入那虎狼之窝,受尽折磨,死后竟连一方孤坟都没有,还被弃尸乱葬岗……叫他如何不恨?!
他好恨,他好恨,他要那些害死他姐姐的人都遭受应有的报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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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用余下的银子先给姐姐好好安葬,接着又继续买通梁府那丫头,说自己想拿回姐姐留下的一点东西,于是混进了梁府中。
他也不急,他寻了一处不起眼的角落,在里头足足藏了五日,不吃不喝,直到梁府的人全放下了戒心后,他慢慢在东厢院点起了一把火,然后又回到了那藏身处,静静看着那渐渐变得艳红的天空,看着四处奔走呼喊的小厮,看着在火内挣扎痛苦的各位梁府家眷。
不够,还不够,这于罪魁祸首来说哪里足矣抵他的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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