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青鹤自己倒是无心管顾伤势,他勉力撑坐起身,一把推开搀扶的弟子,看了眼倒在一边被人压制的幽鸩,又跌跌撞撞地向另一头走去,那里秋暮望抱着气若游丝的沈苑休竟像是呆了一样一动不动。
还是沈苑休察觉到有人来了,本已垂落的眼睫轻轻地一扑,对上了东青鹤一双深沉的眼。
沈苑休艰难地挤出了一丝笑容。
他说:“师父……抱歉,我终究难弃魔修天性……也终究负了……你的信任,我做不到宽厚平正……大仁大义……我有辱师门……”
东青鹤摇头:“苑休,人性本就繁复,这世间也从未有真正的至善和至恶,我总将此看得极重,却反而累己也累人,这何尝不是我的执念……有些事其实从来说不清对错,老天也从来未有公平……”
沈苑休叹了口气:“师父既然应了我的请求……我也答应师父会……知无不言的……”
东青鹤看着他说话时嘴角不停涌出的鲜血,想让人来给他治伤:“不急,你眼下伤势要紧,不如我们回去……”
可话说一半手却被沈苑休坚持的拽住了:“师父……”
东青鹤一怔,看了眼一旁的秋暮望,就见对方低着头瞧不清神色,只紧抿的嘴唇白得没有一点血色。
东青鹤曲了曲腿,单膝跪在了沈苑休的面前。
“师父……想问什么?”
沈苑休道。
东青鹤迟疑了下:“你把他的魂魄弄去哪里了?”
“贺祺然吗?”
沈苑休咳了咳,“我不过是……怕幽鸩再有他计,扣着他就能牵制幽鸩……所以把他送回青鹤门了……门主回去就能看到。”
东青鹤眸色一闪,却还是点了头:“那……”
他心内原本装满了疑思,好比沈苑休为何早早就在寻三魂镜的消息,他是否知道了什么,他之前的所作所为又和这有什关系,那三魂咒真的像贺祺然所言一样无解吗?还有最重要的是……他还能不能找回他的嘉赐……可是这种种疑惑到了此刻面对这样的沈苑休时竟全卡在了喉咙口,吐不出也吞不下。
不过沈苑休像是猜到了东青鹤的所想,他反问道:“师父……又知道了什么?”
东青鹤说:“我在天相湖中看到了当年的养魂阵,也看到了打碎三魂镜的那一日……这么些年你是不是一直在琢磨这个阵势,难不成你当年也……”
“不错,我也打碎了三魂镜。”
沈苑休大方地点了点头,又转头去看身后的人,对上秋暮望一双血红的眼,无边的悲伤和哀恸像是密密麻麻的丝线一样向沈苑休缠绕过来,一瞬就将他裹覆得透不过气,沈苑休鼻尖一酸,觉出秋暮望的眼里有痛苦有绝望也有后悔,却没有惊讶。
“暮望……你知道了,那一晚我和他……在火部说话,你果然也在……对不起,我一直瞒着你,骗了你,你是不是……很恨我?”
秋暮望死死的看着怀里的人:“这不是……你希望的吗?”
“我真的希望……”
沈苑休弯起眼,露出了一个苦笑,“因为……我就是这样一个……看不破生死,自私又自利……毫不顾惜你想法的人,所以……你能做到吗?”
恨他,然后忘了他……
秋暮望咬牙,脸上的神色像是气怒又像是极悲,一时扭曲狰狞万分,最后竟然也笑了,笑得却像是哭。
“不能,我凭什么要被你这般拿捏,到头来处处受制?!
沈苑休,你不能就这样耍着我玩儿!”
“我凭……什么?”
沈苑休忽然伸手抚上了秋暮望的脸,也抚去了他眼角滑下的泪水,“……凭你是我的暮望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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