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昭端着药站在璇玑宫幽长的回廊上,看着月姑姑的身影渐行渐远,心中升起了丝丝疑惑。
难道严瑜的母亲身上有什么秘闻不成?她忽然想起一个从未意识到的问题:月姑姑本姓严,那么严瑜等于是随了母性,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严瑜并不知道帝京中的月姑姑和夏侯昭的疑虑,他还沉浸在凯旋的喜悦中。
自从他跟随陈睿驻守平州以来,受师父的影响,一心就盼着能狠狠地给北狄人一次教训。
如今得偿所愿,心中怎么不能不激动!
虽然碍于九边旱灾,他不能继续追击延渚,但经此一役,北狄人数年内都不敢轻易犯边。
大军开拔回京前,在信州修整了一日。
严瑜站在信州城那满目疮痍的城墙之上,摸出笛子,又吹了一遍《入阵曲》。
这是夏侯昭小时候最喜欢的曲子,每每见到严瑜都要缠着他听。
她一开始还缠着严瑜要学笛子,但他俩一年也之间见几次,往往是这次教了几个指法,下次她又忘光了。
等到严瑜去了平州,她都没学会一支曲子。
然而白道城之围的那一夜,夏侯昭以一支《吴戈曲》撼动边城。
而后拜三师,参政事,仿佛在他触不到的地方,她已经独自走了很远。
他要怎么做,才能追上她的步伐?
这样的念头在严瑜脑海中盘旋了三年。
直到今日,他终于可以欣然地告诉自己,他所选择的路是对的。
“啪啪啪。”
几下掌声打断了严瑜的遐思。
他转过身来,看到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女站在离自己几丈远的地方,她的鬓边插着一朵白花,正是为父戴孝的安秀。
信州城虽然保住了,但想要这座城恢复到围城之前的情形还需要许多年。
夏侯邡将暂时留着这里,修缮城防,抚恤民众,而安秀则会和严瑜一起回京。
严瑜曾经问她,是否要扶灵南归。
安家祖籍河东,如果安秀想要将自己父亲送回家乡安葬,他自会替她上表。
安秀却拒绝了,她站在安毅的灵柩之旁——那其实只是一个临时用木板拼起来的简易棺木,道:“我父为此城力战而亡,从没有想过要离开这里。
我想,便将他安葬在信州吧。”
为了赶上大军开拔的时辰,安毅的入土仪式十分简单。
安毅的几个亲兵抬着那简陋的灵柩,送到了信州城外的山上,掘土为穴,斩木立碑,将这位誓死守护信州的将领埋入了土中。
从他安葬的地方,恰好可以看到信州城门上随风飘荡的燕军战旗。
严瑜和李罟等人祭拜了安毅之后便回了城,留下安秀。
一旦她随着大军南下入京,还不知何时才能再回到这墓前为父亲撒一杯酒。
李罟去寻夏侯邡商议北军的事情,严瑜便独自上了城墙,吹起了《入阵曲》,也不知安秀是何时归城,又是何时登上城墙的。
“原来严校尉竟是个精通音韵之人。”
安秀的眼睛还微微泛着红,显然是哭过了,声音也有几分暗哑,但语气却十分平和。
“称不上精通,不过是自娱罢了。”
严瑜收起笛子。
安秀目力极佳,看着他将笛子放到了一个锦袋中,那上面还绣着一朵针脚粗糙的莲花,但严瑜的动作十分小心,显然非常珍惜这个不起眼的锦袋。
安秀想,缝制这个锦袋的人,一定对他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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