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青盈心头一喜,忙起身去迎,动作之间太着急,头都晕了一下,却也顾不得,提了裙摆就向外跑,出了殿门却又住了步子——重华殿的甬道上,谢允和郗太医并一众东宫随从,竟是护着一顶软轿过来。
而软轿之后,还有一位身穿蟒袍、头戴金冠的长者,纪青盈立刻反应过来——这定然是谦王爷。
那么软轿里就是太子了。
他……他竟不能自己走回来?
一阵冷风拂过,未着披风寒衣的纪青盈不由打了个冷战,强自咬牙定了定神,微微垂首等在门前。
谢允等人的脚步其实快得很,不片刻就到了殿门前,这时德海公公赶紧过去打了帘子,谢允便将轿子里的太子扶了出来。
纪青盈抬眼去看了他一眼,立刻便转了目光,才能忍住没哭出来,又向着一旁过来的谦王爷屈膝一福:“见过王爷。”
谦王爷还是那个满面慈祥的富贵平和模样,见纪青盈等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外,只是摆摆手:“免了免了,先看殿下。”
纪青盈又一欠身,才赶忙追到寝殿里去查看太子的情况——他的情形比上次从太庙回来还要严重,只不过看身上的衣裳与发髻的鬓边,大约是在路上已经简单地处理过了一次。
但是当郗太医将太子的衣服解开,纪青盈的眼泪还是瞬间又落了下来,也顾不得还有谁在场了:“殿下……”
太子的脸色苍白难看到了极点,额角也满了明显的冷汗,只是眸子还是神采依旧,并没有因着身上遍布的青肿伤痕、血迹斑斑以及红紫惊心的膝盖伤势而带出一丝的颓败。
他也望了望她,却不便说什么,只是很快将目光转向另一旁的谦王爷,勉力清了清喉咙:“有劳伯父了。”
“殿下受苦了。”
谦王爷脸色也凝重得很,在旁边看着太医们熟练地为太子处理伤势,又看着纪青盈也很快自动加入打下手帮忙的行列,很有些感叹,“这些年来殿下的不容易,臣心里也是知道的。
只是万没想到……”
顿了顿,也不便再多说。
太子摇了摇头:“伯父知我,我这也是没有法子的。
今后,还有不少仰仗伯父的地方。”
谦王爷微微欠身道:“殿下言重了。
凡事既是为了江山社稷,臣自当尽忠尽力。”
太子想再说话,郗太医却刚好将他的膝盖稍稍舒展些,登时脸色猛然一变,冷汗便沿着脸颊淌下来,这一句话便说不出来了。
纪青盈就站在郗太医身侧,心里也是猛地一抽,不由自主便落了满脸的泪,什么太子与谦王爷之间的机锋都顾不得,满心只想着要是此刻能跳档多好,要是能直接跳到太子的伤势痊愈之后的时间多好,现在眼见他这样受苦,她的心也要绞碎了。
谦王爷同样也是满目不忍:“殿下……殿下好好休息,臣先告退。”
太子咬牙摆了摆手,声音还有些不大平稳:“伯……伯父慢走。”
待得谦王爷退出重华殿,郗太医等人又足足忙碌了一个多时辰,才算将太子满身的惨烈伤痕都料理完毕,德海公公立刻招呼所有人都退出,只留纪青盈一人在内,而这个时候,纪青盈的眼睛早就哭的粉光融滑,又红又肿。
“别哭了。”
此刻的太子几乎身上各处都涂了药,便是想伸手抱一抱她都费力得很,只好向纪青盈轻轻摆手,“这原也是孤意料中事。”
纪青盈握住他的手,那修长的指掌间也有些轻微的擦伤,不知道是因为以手撑地,还是在多次的扑跌之中也有碰撞,总之与他身上的情形相比,手上的那些擦伤血痕其实都可以忽略不计了。
“殿下,真的要这样才行么?”
纪青盈的眼泪已经止住,只是心里依旧难过得很。
太子的手微微用力,回握她的手:“不这样,总不能起兵逼宫罢?”
纪青盈垂了眼帘:“看殿下这样受苦,还不若起兵呢。”
“好大的胆子。”
太子轻轻嗤笑道,“如今关起门来也不怂了?这样杀头的话也敢说出口。”
纪青盈伸手摸了摸太子犹自有些发潮的额角:“千古艰难惟一死,也没什么大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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