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中相继赶到,见节度使脸色阴沉,不敢怠慢,轮流看了,使出生平全部的本事,围着商量了一番,终于定了一副方子。
药熬好送上,那孩子还迷迷糊糊。
谢长庚叫人扶他坐起,一口一口,强行将药汁喂了下去,又命郎中今夜留宿在节度使府,随时待召。
谢长庚叫人在屋里再铺一副铺盖,把书房的事也挪进卧室,深夜事毕,起身欲眠,来到床前,端详了一眼。
小儿卧着,依旧沉沉睡着,但面上的烧红看起来退了些,呼吸声听着,也比傍晚要平稳。
他伸手,摸了摸体温,没先前那么烫手了。
谢长庚松了口气,正要收手,忽见他睫毛轻轻颤了一下,身子动了动,手摸了过来,捉住了他的一根手指。
那只手很小,软绵绵,肉乎乎,还带了点异常的体温。
谢长庚停顿了片刻,试着慢慢地抽回手指。
那只小手的力气却异常大,抓得紧紧,仿佛感觉到了他的意图,身子不安地动了动,口中带着哭音,含含糊糊地叫了声“娘亲”
,仿佛就要醒过来了。
谢长庚立刻不动,屏住呼吸,等他再次安静了下来,终于慢慢地抽回了手。
这一夜,耳畔听到床上那孩子出的呼吸之声,谢长庚忽然茫然了。
七月间,他一时怒起,心生恶念,这将孩子从涟城强行带走。
上路之后,不想多事再去面对家中母亲的疑问,没去谢县,直接回了河西。
刚到的时候,他只等那妇人追来,出胸中的一口恶气。
过去这么久了,那妇人还没到,就在今夜,他忽觉自己愚蠢至极。
当初怎么会把这么一个小儿给弄到了边上,凭空自寻多事。
次日清早,谢长庚醒来,下意识地转头看往床的方向,看见那孩子已经醒了,正趴在床沿上,睁大一双还带着几分惺忪的眼,在看着自己。
两人四目相对,他仿佛吓了一跳,哧溜一下,飞快缩回到被窝里,一动不动,装起了睡。
谢长庚装作没看见,自顾起了身。
白天他有事,叫郎中再看了一遍病,叫一个下属的妻代为照看。
过了几日,这小儿的病渐渐好了,谢长庚恰又要出去几天,知那妇人自己家中也有事,索性将小儿一并带了过去。
河西盛产骏马,距离休屠不远的北山之下,有个占地广阔的马场,豢养马匹数万,隶属驻军所有。
谢长庚来此后,扩建骑兵,对马事向来重视,常亲自过问。
这趟来,先要去的地方,就是马场。
他将熙儿带到马场,交给一个马夫。
傍晚巡完马场,问自己带来的小儿,得知他在马厩里,便找了过去。
他走到马厩之外,听见里面传出一阵孩童的欢快笑声。
谢长庚抬眼看去,见那小儿背对着自己,正站在一匹几个月大的小马驹的身边,手里捧着料食投喂。
马驹贪吃,吃完了,还跟着他走,恋恋不舍。
孩子抱着它的脖颈,笑得极是开心。
熙儿正和小马驹玩着,忽然听到马夫拜见节度使的声音,转过头,见那人来了,就站在自己的身后,慢慢地松开了手,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
马夫说“大人,我见小公子无事,就领他来了这里。
大人勿怪。”
谢长庚点了点头,在对面那孩童看着自己的沉默目光中,走到了他的面前,俯身问他“你喜欢它”
熙儿迟疑了下,还是不说话。
谢长庚慢慢站直身体,说道“它早产了一个月。
和他一样大的,个头已经比它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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