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自恒心里的火气好像被一盆冷水浇熄了。
他从边上拖了一张凳子过来,坐在床边,叹了口气,道:“我替你把医药费交了,明天还要不要再住院,观察一晚上再说。”
“那……等我爸妈从北京回来,我,我就还你钱……”
白杨开口,是近乎无声的口型,他伤了嗓子,说不出话来,双下巴动来动去。
这样的对话莫名熟悉。
……
【老大,我,我跟你,你,你收钱吗?】
【——不收,我还真看不上这点保护费。
你没我有钱。
】
……
好似只是一个眨眼,他和白杨就从陌生的平行线,变成了亲密无间的朋友、兄弟。
周自恒垂著眸,扯著嘴角:“不用还,你没我有钱。”
白杨怔了一阵子。
“宁愿还钱也不告诉我为什么跳河吗?”
周自恒身体前倾,脊背弯曲。
白杨是从秦淮河上被赛龙舟的队员齐心捞上来的。
正是五月末,端午节日即将到来,为了便于龙舟队训练,上游水闸放水,河水比往常更深一些。
傍晚日落,最后一趟来回。
白杨就在这时候跳下了河。
周自恒知道白杨怕水,更怕极了秦淮河的水。
往年看端午龙舟时候,白杨曾经失足落进过河中一次,呛得上气不接下气,此后每一次从桥边、堤岸过,白杨都走得一万个小心翼翼。
这样怕水的一个人,怎么会无缘无故跳下秦淮河?
大概是不要命了。
白杨落水点正好是河床水位最高处,若不是龙舟队训练归来,再过个一阵子,白杨大概就彻底捞不上来了。
周自恒要问问清楚,到底白杨是被什么鬼魂妖怪,迷了心窍。
白杨依旧没有回答,呆愣愣如同一只糯米球。
好半晌,才抬头,眼睛里含了一包眼泪,无声道:“老大,你是不是觉得我实在是很没用啊?”
他实在是很没用啊,他知道,他胆小又怕事,懦弱又无能。
“你不是叫我一声老大吗?”
周自恒抿著唇。
他微微前倾,面色有些重,刀削一般的浓眉紧紧拧著,一尺之隔就是玻璃窗,他的眼眸墨色胜过黑夜。
周自恒只是一个十七八岁的男孩,但他已经可以把很多事情处理得很好了,能独当一面,有迫人气势。
他一直把自己活成了白杨想要的样子。
叛逆的时候张扬肆意;懂事的时候沉稳矜持。
一直支撑在他背后的,是一往无前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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