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衡抬头,实话实说,“睡不着,借酒催眠。”
他这并不是随口胡诌的理由,而是真的因为失眠睡不着觉,所以下楼来找了瓶最贵的酒,喝一喝打发时间,顺便想想事情。
段正丞脾气耿直,来了句,“放屁,洋人的玩意儿催什么眠?年纪轻轻的,哪来那么多愁?你跟我当年真是差远了,看看你大哥,那才随我。”
段衡无奈道,“爸,你还在因为我不去入伍的事情耿耿于怀?大半夜的也得下来损我一通……”
段正丞哈哈大笑了两声,他挨着自己的儿子坐下,大手一伸,用力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就你这德性,让你当军人,你也闲不住,等哪一天把军队的坦克大炮给拆了,我这条老命得陪你一起上路。
来,跟我说说,今天你妈说的这件事情,你是怎么想的?”
段衡被自家老爹拍的肩膀咯咯直响,但习惯了,也不觉得疼,“爸,我妈和院长的事情,你以前知道吗?”
段正丞抢过他手里的酒瓶子,咕咚咕咚的也灌了几大口,慢慢道,“当然了,你妈什么事情都不瞒着我。”
“那大哥和二哥也知道?”
段正丞将酒瓶掷到一边,“知道,我们之所以不告诉你和你姐,一是没什么适当的机会说,二是那时候你还小,你姐是个女娃,没必要让你们跟着不舒服。
你大哥和二哥知道,也是巧合,你妈本来是不想让你们任何一个人知道这事,毕竟是糟心事,没必要让孩子跟着难受。”
段衡想了良久,才说道,“其实我挺心疼我妈,她这辈子走的都不容易,到现在这个岁数了,还要被迫回忆起以前的那些惨事。
爸,这种事,你会不会……爱屋及乌?”
他一时没想好应该用什么形容词来表达自己的意思,便用了这么个既恰当但又不太好理解的成语。
但父子毕竟连着心,段正丞完全明白他话中想要问的意思,他点头,说道,“当然会,比如这个傅东静,我非常讨厌她,因为她和她妈让你妈难受了这么多年,我相信你也会。
不过咱爷俩不一样,我无牵无挂,但你喜欢的人和她挂上了钩。
你们两个年轻人啊,我都理解,抛开血缘不说,当孩子的就是这样,肯定会偏心自己的父母。
还有一点,你妈是我的爱人,所以,我会感同身受的心疼她。
但换个角度来讲,如果你爸只是个局外人,那我的想法或许就变了,或者即便我会替你妈抱不平,但那也只是出于看不惯罢了,不会有太强烈的感觉,明白了吗?”
段正丞的意思很明确,如果是一个毫不相干的局外人,如果不站在梁西宁或者傅东静任何一人的角度,那么一个人听到这种事情,无非就是很单纯的、不掺任何附加情感的两种看法,一是同情梁西宁,二是同情傅东静。
这两种看法都很正常,抱有第一种看法的人自不必说,而第二种也没毛病,人家会觉得傅东静其实也是个无辜可怜人,毕竟错的最多、真正引发悲剧的,说到底还是早一辈的大人们,小孩子终归是小孩子,倒不至于那么招人恨。
非要说她可恨的地方,那就是她在懂事之后,却拒绝让人家原配合葬在一起。
但仔细想想,当人家女儿的,自然也是希望自己的亲生父母生前生后都在一起,又怎么会像其他人一样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去看问题?
说到底,还是整件事情过错最大的那两个人都已经往生了,所以,就只能归咎到这二人的结晶身上。
而梁西宁和她的母亲的确可怜,真的可怜。
两家的孩子在几十年之后有缘在一起,却碰到这种阻碍,倒有点像罗密欧与朱丽叶了。
但放到现代来讲,其实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女方和那女人又没有血缘关系,大不了就断了。
或者等结了婚之后,两边都各自单独见面,再或者大方点,一笑泯恩仇……总而言之,在外人的眼中,任何困难都不是大事,很容易就能够解决了。
但……段衡不是外人。
同样的,傅胭也不是。
两个人站在了完全对立的两个角度,即便处境相似,想法却不会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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