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他的反应,老者却也丝毫不觉意外——毕竟一个能给孩子起这种名字的人家,做出任何事来,街坊邻居都是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保持理解的。
“他们把钥匙留给我了,说如果有人来租房子的话,就带他们看一看。”
老者从玄关的盒子里摸出一把钥匙来,塞进他手里,又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背:“现在天色也晚了,去市里还不够折腾的,倒不如先在这里住一宿。
不过里面的家具都差不多搬空了,估计冰箱里也没剩下什么——你吃饭了吗?没吃的话就上我们家来,叫你婶子给你做一顿。”
“不用不用——谢谢郝叔。
我正好约了一会儿出去跟朋友吃,就不麻烦您二老了。”
尚皓佳自然不好意思这么大喇喇麻烦人家,连忙接过钥匙,诚声道了句谢。
老者笑吟吟地摆了摆手,又嘱咐了他一个人在家一定要锁好门,才终于将门轻轻合上。
留下尚皓佳一个人站在自家门口,被伟大的亲情感动得热泪盈眶。
“我跟你说——我现在终于明白了,我弃法医从临床确实是个错误,但是这个错误的锅是我自己背的……”
把自己扔在唯一一张连垫子都没有的硬板床上,尚皓佳终于忍不住掏出了电话,和远在实验室的安木夕汇报着自己坎坷的寻亲之旅:“实不相瞒,我想在其实已经开始考虑,停尸间的床会不会比这个舒服一点了。”
“你不要又去停尸间睡觉——不是吧,你爸妈连空调都没留给你吗?”
对面显然早已熟悉了他的习性,同情地追问了一句。
尚皓佳百感交集地看着床头散发着微弱亮芒的手电,饱含着生活艰辛地叹了口气:“空调倒是留下了,但是电费没了……”
“要不我给你发个红包,你出去随便找家旅店开个房住一宿算了。”
今年的夏天仿佛尤其闷热,听到好友不光没有空调,居然连个风扇都没有条件用,安木夕的声音就立刻充满了幸灾乐祸的同情。
“不用,我身上倒是有钱——我就是没想到,我爸妈搬个家居然都不告诉我。”
尚皓佳痛心地叹了口气,从床上一跃而起,打算至少先把窗户打开透透风:“现在电话也没人接,也不知道又接了什么案子……”
“有案子就不要儿子,你爸妈不一向都是这个风格吗?”
对面的声音不由带了几分笑意,显然也是想起了当年的往事:“还记得你读研一的时候,偷兔子回去在宿舍里养,被全校通报批评,导员要找你爸妈谈话。
结果你爸妈手上正好有个什么大案子,居然就从网上订了只兔子邮到学校说是赔偿,居然还是只垂耳兔……”
“那件事根本就是天大的冤枉——我养兔子干什么?我明明就打算晚上把它炖了吃的,谁知道下午忽然突击检查?”
窗口总算有了些许凉意,尚皓佳索性抬腿坐在了窗台上,不满地抗议了一句:“再说了——垂耳兔怎么了,垂耳兔多可爱啊……”
他向来惯于对熟人胡搅蛮缠。
尾音稍稍拖长,又因为夏夜的闷热带了几分鼻音,就忽然显出了些莫名的少年意味来。
“好了好了——你不要对我使这一套。
教授们吃我可不吃,多大的人了,也不怕叫别人笑话。”
对方显然早已习惯了他这样的架势,不迭笑着轻斥了一句。
尚皓佳打了个哈欠,揉了揉因为困倦而隐隐酸涨的眼睛,不以为然地看向窗外:“少扯了,像我这样的孤家寡人,怎么会有——”
他的话忽然停在了半道上,因为他忽然在窗外看到了一张脸。
在通常的意义上,这样的一张脸是很容易让人感到愉快的。
因为它即使确实有些过于苍白,但鼻梁高挺眉眼深邃,面部轮廓棱角分明,脸上也带着优雅又温柔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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