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银针敷以罂粟,寸寸刺入膝盖,一连刺进十几枚,毫不手软。
若有旁人在,瞧见这一幕,一定以为他在自残。
于白行简而言,银针入骨的刺痛,与酷刑后膝盖浸泡寒湖水引发的旧疾发作相比,实在不足为道。
而每次发作,非罂粟不足以缓解,所以他随身携带。
只是这次,罂粟因湖水冲泡,所剩无几,药效大打折扣。
他仰靠椅背,手指揪着衣摆,指节发青,额上汗珠纵横。
他睁着眼,望房梁藻井,彩绘斑驳,双龙戏珠,莲花盘绕,十六飞天撒花奏乐。
幼年时,也曾见莲花与飞天。
他不愿沉湎往事,转头看向书案,探手拖过案上最近一本书,随手翻开,竟是出自凤君之手的《盐铁论》。
论述国家根本的《盐铁论》,与满地玩具,太格格不入。
白行简读过《盐铁论》,常感凤君不世之才,竟甘愿屈居后宫,他难以理解。
“夫子只是不曾爱过,才以为世间唯有利弊权衡。”
豆包儿稚气的嗓音回旋耳畔。
爱是什么?不过是皮相迷惑下的错觉,能保几时?只有少年才会口口声声刻骨铭心的爱。
如他白行简,刻骨铭心,唯有恨。
他准备丢开《盐铁论》,那位顽劣的储君怎么可能阅读这样的书,大概也是当做玩具的一种吧。
目光忽然瞥见一页注解,手指停在那一页,拿起书,读了印本旁侧的小字。
对论述中盐铁为根基的观点质疑与补充,论据虽不独到,想法却是特别。
观字迹,端妍秀丽,笔势出自凤君,略有变化,与每旬日的作业笔迹不甚相同。
白行简一时诧异与怀疑,甚至忘了腿疾。
注解内容与笔迹绝非凤君所留,种种证据指向那个顽劣的家伙,怎么可能!
这时,书中飘出一页纸,落到地上。
白行简暂收惊讶,弯腰拾起,引得膝盖一阵疼痛。
但纸上的玩意儿很快就给他止痛了。
一张名贵宣纸上横七竖八涂鸦着几个粗糙的小人儿,体型较大的一个简笔小人儿手抚木杖站在一张案台后,表情严肃,表达的方式是嘴角向下。
案台下坐着一帮小人儿,寥寥几笔表达人群。
而其中浓墨重彩细致描画的小人儿格外鲜明,有大大的眼睛,小巧的鼻子,秀气的小嘴,连小鞋子上的缨络都描摹了出来,表明身份的是衣服上圈了一只圆圆的团子。
这只团子正在写字,“刁民”
二字刚刚收笔。
白行简从未见过这样简陋又粗暴的画作,不觉十分污眼,不会作画何必勉强?简直玷污纸墨!
忍无可忍,他又看了一眼,团子画得倒是挺圆,但画夫子竟然如此敷衍,所用笔墨连她的鞋子都不如!
以及刁民是何意?
瞥见纸张旁侧写了个一,也许是编号?白行简翻动《盐铁论》,果然又从中翻出一张粗暴画作,编号是二。
涂鸦内容更加过分!
撑着拐杖的简笔小人儿跪在了浓墨重彩的团子脚下,简笔小人儿头顶有个圈,圈里有字:拜见女王大人!
浓墨重彩的团子头顶也有个圈,圈里有字:老白你也有今天!
白行简额边青筋跳动。
且不说从一到二有什么因果逻辑,没有联系编什么号?难道中间省略了什么剧情?画风简省便罢了,连剧情都省,可见行事多么任性妄为!
若说编号一的内容尚有现实依据,那么编号二的内容则纯粹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