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图毅不紧不慢地向封书海问道“封大人,您今日既是以茶酬宾,又拿出了这等新鲜的清茶,何不叫大家伙一道尝尝味道啊,或者他们二人不是已经分到了茶汤吗何不请二位先尝上一尝”
还说什么茶汤滚烫,叫他们放放再喝,不过只是缓兵之计罢了
北面坐着的冯清远早按捺不住,他是个品茗的高手,远远看着那澄清茶汤,早已经有些迫不及待“正是州牧大人何不叫我等尝上一尝你们二人,那茶汤到底是什么味儿”
靳图毅含笑而望,封书海眉宇一冷。
这么一会儿功夫,台上两个商人此时端着的茶盏已没有先时烫手,看到靳图毅这般出言,二人皆是有些惴惴,不由觉得这茶盏比先前更烫手了,不知道封书海与靳图毅这等级别不低的官员何以这般别苗头这茶他们是饮还是不饮的好
一时间,竟有些后悔没有弄清益州此地的复杂便争拍茶诗了,可是那清沛的茶香却始终钻入鼻端,叫人又安定下来,白瓷中,几片绿叶悠然舒展,只叫人觉得烦恼似也少了几分。
封书海却是朝他们淡淡一笑,率先举起茶盏“二位,请。”
两个大商人对望一眼,罢了,既然已经拍了此茶,登上台来,便是已经卷进了益州是非,起码,也要牢牢抱住州牧这条大腿,否则岂不是两头开罪
所有人注目之中,二人举盏一啜,抬起头皆是神情一怔,不由自主看向封书海,面现愕然之色。
台下冯清远有些着急,这是好喝还是不好喝
随即二人竟是异口同声地大问道“大人此茶可有售”
先时有短暂瞬间还颇些同舟共济的二人,竟转过脸来,视线再触,竟是一副剑拔弩张、怒目而视的模样。
只看得众人一脸迷茫,这茶中难道还下了什么恼怒药不成
然后二人皆是举起茶盏一饮而尽,随即你一言我一语开始朝封书海道“大人我韩家世代经商已历三朝,定可将益州清茶带到大魏诸地,为益州百姓谋此福祉”
另一人直接嗤笑“你卖茶便是谋福祉简直笑话大人,我愿将益州清茶带入魏京必要叫它天下闻名”
围观众人目瞪口呆间,封书海却是哑然失笑,不由自主回想起玉盒里那张小纸条上最后四字“鲜爽回甘。”
竟是字字不差。
看着已经快不顾身份冲上台来的冯清远,不只是冯清远,得到此时,四周坐席所有官绅文商对清茶的滋味皆是好奇到了顶点难道这样模样好看的清茶,还能有什么样的滋味竟能叫两个商人争执至此
封书海一挥袖,随从取了一排白瓷茶盏,将琉璃瓶子中的清澈茶汤倒入盏中,一一分而下。
靳图毅端着手中白瓷盏,其间碧黄茶汤澄澈清楚地映照出几片嫩芽,他的手竟有些颤抖,好像端不起这小小茶盏送到嘴边一样。
此时此刻,分茶汤之后,四面坐席竟是奇异的安静。
随即,只听“嗤嗤嗤”
撕裂纸张的声音响起,打破这安静,所有人愕然看去,竟是卢川起身,将他袖中原本备好的诗稿撕了一个粉碎“来人备笔墨”
这个不顾人前而满面兴奋、来回踱步的卢川,是叫许多人极其陌生的,可是又有许多文人忽然回想起来,在成为平章四君子之前的廿载光阴中,卢川还是那个飞扬恣肆、才情天下见的卢大才子啊
瞧着挥毫泼墨逸兴勃的卢川,不过一盏清茶,竟叫君子又返才子时。
冯清远更是在反复嗓饮,清爽香气盘旋回复在胸腹间,竟有种置身山林之感,待那股甘甜涌入舌尖,他更是悠悠一声长叹“老夫此生,自此方可说饮过茶。”
清茶之外,从前吃过的那些煎茶竟全不作数。
蒋中平十分珍惜地饮尽一盏之后,才未尽兴地摇头笑道“州牧大人,你竟将我等诓得这般惨”
然后,他亦将先前备好的讲稿团了一团,远远扔了出去,苦笑道“莫叫这些俗文辱没此茶了罢。”
围观的百姓们砸吧嘴巴,清茶有限,主要是场地有限,来不及烧这许多沸水,可是看到这许多文人墨客为益州出产的清茶这样激动,百姓们自然是知道好坏的,登时也兴奋地言说不停。
就是张清庭,在真正饮下那盏茶后,从来没有品尝过的甘甜缓缓回到唇齿间,他却情不自禁看向靳图毅,无限苦涩涌上心头姊夫,这一次,咱们当真是败得无甚可说
一时间,人生的苦涩与茶叶的回甘交织,竟叫他困于俗务、二十载枯竭的灵思纷至沓来,涌上心头,一时间,竟不知,这是甘,还是苦
官员们虽多也是文人出身,却是个个心思灵透,少有纯粹,茶一入口,再看向靳图毅,便不约而同转开了视线,不再看那位从头到尾茶盏颤抖的中正大人,更多的心思已经不由自主飘向了台上的封州牧,原先就有过关系的在想,自己该怎么讨巧不动声色捧捧州牧呢原先抱着三江世族的,此时已经在思索改换门庭,直接靠上州牧大人是不必想的了,但州牧之下也还有大人他的心腹
虽不知靳封二人具体交锋的端的,可是烽烟与战况,官场上大大小小的鱼儿虾米们却是瞧得清清楚楚
一时间,这许多人吟诗作赋,笔墨纸砚又哪里够
新诗新赋竟源源不绝,将整个茶诗拍卖弄了个名副其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