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个人生性凉薄,没对几个人真心好过,七弟算是一个。
我与他年龄相仿,脾气投契,当年他与五姐私情曝光,是我劝父皇保他皇族身份,登基后也对他手下留情。
如今见他回京,我本将他视作盟友,可萧澜如此重赏,不知在瀛洲吃了几年苦的萧瞬会不会动摇。
在我思虑不安之时,萧澜从盒中取出一块榲肭,冲我笑了:“太上皇体虚,比朕更需要这个,”
说这,他便吩咐身旁的宦侍,“去,呈给太上皇一块。”
我摆摆手,想谢绝他的“好意”
,但一块榲肭已递到面前,我只好收下,泡进酒杯里。
以小指的银甲试了试毒,见没有变色,我才小啜半口,被刺鼻的腥味熏得险些呕吐,吞下不过一眨眼功夫,身子便隐约发起热意,好在没有别的不适。
萧澜却还不依不饶:“太上皇这便上脸了?想来较之鹿血酒的确更胜一筹?”
我蹙了蹙眉,强压心中厌意,还没接话,便见萧独站起身来向萧澜敬酒,算是为我解了围。
他今日穿得也极隆重,一身绣星缀月的深蓝礼袍衬得人冷峻而整肃,将他身上那股天然的野性收束了些,显得极具皇太子的威仪,便连身披龙袍的萧澜也逊他几分风采。
金鳞岂是池中物,当初真看走眼了。
我心想。
似发现我在打量他,萧独吞咽酒液的喉结凝停一瞬,坐下之后,斜眸瞥来,倒不像以前那般局促。
这次换我将目光错开,却撞上萧煜窥探的眼睛。
我周旋于这几人之中,只觉像陷在一张蛛网里,难缠得很,索性以透气为由离了席位,去找一旁独自逗鸟的萧璟,与他闲聊起音律诗歌一类风雅之事来。
正聊在兴头上,一串号角忽而响彻云霄——
我朝前方横亘于河道上那缓缓升起的城门望去,见一艘小船徐徐驶来,船头上立着一须发金棕的高大男子,左肩饰一青铜狼头,右膀裸露在外,正是乌邪王。
他一左一右二人,一个是乌顿,一个便是近日来在宫中出没的乌沙。
我眼皮不觉跳了跳,预感有什么事要发生,注视着乌沙一行人被侍卫们迎上甲板,走了上来,便回到坐席上。
乌邪王大摇大摆地走上阶梯,他已年逾五十,却不显老态,仍旧威武非凡,显得我们一众人都身形瘦小,目光扫过我时微微一滞,眼中有惋惜之色一闪而逝,便转身面向萧澜。
他是盟国的王,地位与萧澜相当,自不必下跪,只以酒代礼,萧澜则也端起酒杯回敬。
我注意到萧独正盯着乌邪看,眼神略有异样。
他们都生着罕有的碧色眸子,如狼瞳一般锋利而深邃,我心念一闪,会不会,乌沙潜藏在皇宫里是因为……
因为萧独?他们之间是否有什么潜在的联系?
如此一想,我顿觉悚然,又见那随乌邪来的魑人队伍中走出一女子,红衣蒙面,头发以骨簪盘起,盛装打扮,俨然是魑国待嫁的新娘装束,一看便不是等闲身份。
果然,乌邪朗声笑道:“这是吾之亲妹,特来瞻仰冕国国君之威。”
——穿着嫁衣来,怕是不止是想瞻仰国君之威,而是觊觎空悬的皇后之位罢。
如今,萧澜还能把这送上门来的皇后赐给哪位皇子?推都推不掉。
萧澜眼神收紧,抬手赐坐:“想来,这位便是贵国天狼教圣女乌迦公主?”
“妾身正是。”
乌迦一口流利的冕语,显然在来之前做了不少准备。
天狼教乃魑国国教,圣女这样的地位,若萧澜赐嫁给皇子,只怕要惹恼乌邪王,引起一场战乱。
若乌迦嫁过来,那萧澜恐怕要送个皇室女子出去联姻了,如此一来,冕国与魑国倒真的形成了密不可分的盟约。
这实在不妙。
我心不在焉的举起酒杯,没留神洒了些在身上,便命旁边站着的梁然扶我去更衣。
衣袍才刚褪下,梁然便惊叫一声:“皇上,你的身子怎么了?”
我对镜一瞧,适才发现皮肤泛着异样的潮红,小腹处更有血点渗出,心中一惊,想起那块榲肭。
榲肭本无毒性,可许是其他东西有问题。
七弟是想对萧澜下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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