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稍稍长大了一点,镇上的人口也越来越多了。
我外公家门前那个巨大的涝子被填平了,那个地方后来成了我们那边的刺绣市场。
我们那边有一部分人就是在刺绣市场红火的那几年赚了一些钱。
我姨当年嫁我姨夫的时候还跟我妈抱怨,说家里给她找的对象个儿又矮,长得又不好看。
我姨刚刚嫁到我姨夫家的时候,我姨夫家的家境还不如我爷爷家(我爷爷和我奶奶可是在某场运动中被当作地主批判过的),可是他们家只有我姨夫一个男丁,我姨夫他爸卖菜赚的钱刚好给我姨夫做了本钱,我姨夫早些年跟着乞丐讨过饭,这一点决定了我姨夫在很多事上都比我爸更能放得下脸面,他们家在刺绣市场红火的那些年跟着别人做贩布的生意,很快发了家,把家里的老屋拆了盖了新房。
反观我们家,我爸那人极爱干净,又因为长得帅,当年当兵的时候被很多人喜欢,当的又是汽车兵,在当年也是技术型兵种,平时的吃穿用度各种待遇都挺好,给我爸养出了一种倨高自傲的脾气,看谁都觉得不如自己。
我爷爷和我奶奶子女众多。
子女一多,老人就难免偏心,偏偏我爸和我妈两个人都要强,在两个老人跟前都不讨喜。
我爷爷和我奶奶都很能干,却帮不了我爸我妈一分一毫。
那些年刺绣市场红火的时候,我爸和我妈也曾做过刺绣的生意,但是我们家却没有赚到什么钱。
最根本的原因,一是没有老人的支持,他们没有办法毫无顾忌地去冲锋陷阵,二是我爸和我妈两个人都太过实在,理解不了生意场上的勾心斗角。
没有本钱会让人缺乏安全感,缺乏安全感的人大多不懂得如何去释放善意,所以,我们家虽然处于小镇的街头,却愣是在刺绣市场红火的那几年没有发达起来,一座小小的土坯房子,我们家人一起住了二十几年,直到2008年地震的时候被震成了危房。
我们家斜对门有一户邻居,他们家两口子生了两个男孩和一个女孩。
早些年,我还很小的时候,经常跟他家的大儿子一起玩,玩着玩着两个小孩就会打起来,打起来以后被对方的家长训一顿,回到自己家,没过多久就好了伤疤忘了疼地继续在一起玩了,直到有一天,我被那家的女人训过以后突然自己长了志气,发誓再也不和他家孩子一起玩了,后来就真的和他们一家人越来越疏远。
这户邻居在刺绣市场红火的那些年也是做刺绣生意的。
他们家的男主人为了多赚钱,领着全家人玩命地干活。
我爸和我妈说他们家为了多干活,经常大晚上的熬半锅浓茶,人困的不行的时候就靠喝浓茶提神。
为了尽快攒钱,他们家也是竭尽所能地节衣缩食。
我爸和我妈说,他们家为了多攒钱,一家人连面都舍不得吃,要把麦子卖了换钱。
一家人一天三顿吃的都是玉米糁子。
自家做出的刺绣产品只有卖了才能换回钱,他们家为了尽快换回钱,总是比其他的人先降价和先赊货,这样一来,其他人家的产品就都卖不动了,于是只好随着他们家降价、赊货。
这样一来,不但这些做小本生意的人的利润空间慢慢地被外地的客商挤没了。
有时候,拿了货的外地客商那边出点状况,没有给被赊货的人按时回款,被赊货的一家人的生活就会立马陷入困境,积累原始资本根本无从谈起。
我们家就是因为遭遇了这样的情况,吓得我爸和我妈从此死了做生意的那份心。
哑柏的刺绣市场,因为有邻居家这样的搅屎棍,大家慢慢没了利润,为了挤出一点点利润,大家不得不偷工减料,然后,我们那儿的刺绣产品的名声跟着坏了,红火了几年的刺绣市场就这么在时间的长河中消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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