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后,隆化元年。
泱国几经权力更迭的江山刚刚稳定不过数年,君主高霖便荒淫无道,诛杀良将,宠信奸佞。
朝堂之上奸臣当道,忠臣受责,腐朽不堪的政权已是风雨飘摇,再加之宿敌宣国连年进犯,边境战火不断,江湖帮派的各种势力此起彼伏,明争暗斗,当真是国不成国,家不成家。
而在这乱世之中,唯独远离朝堂是非的兰侯府独守着与世无争的清净。
朱门内,春入深院,罗帏飘香,银台白烛,燃尽满庭楹蕊。
浣沙静坐在书房,绮罗红裙,水薄烟纱,衬得肌肤胜雪,凝眸如霜。
她轻淡的眉目低垂,细细读着手中的《九黎秘录》,不觉间窗外淡薄的晨曦已化作煌煌烈日,落了她一身灿灿金辉。
贴身侍女明心又端了一碗新熬的莲藕燕窝粥进来,见桌案上的云雾茶丝毫未动,深叹口气:“大小姐,您都读了三个时辰了,午膳没用,茶也没喝一口,这太伤身子了,您先歇歇,喝碗莲藕燕窝粥再读也不迟呀。”
说着,明心将青玉碗送到她眼前,遮了她大半的视线。
浣沙接过碍眼的青玉碗,放在案上,视线仍流连在羊皮卷上。
这部从娘那里求来的秘录十分珍贵,上面不仅记载了失传已久的苗疆巫术和秘术,还记录了兰侯府兰氏一族的兴衰由来。
原来兰族并非中原部族,而是源于上古时代一个强大的部落九黎。
千年前,九黎族以蚩尤为首,尊奉巫教,擅于巫蛊秘术,不可方物。
后与炎黄二帝涿鹿一战,蚩尤战死,九黎族分崩离析,蚩尤后人带着圣物火莲退至苗域建立苗疆部落联盟,以兰族为尊。
据传说,圣物火莲生于土中,状似莲花,色如烈火,以圣女之血浇灌,花开千年不谢,万年不凋,可保九黎后人永生不灭。
故此千百年来,兰族繁衍生息,世世代代守护着九黎的圣物火莲。
然而,就在二十年前,兰族圣女兰溪与中原男子私通,盗走火莲,族长兰沣带兵追杀了七天七夜,终将圣女兰溪和中原男子诛杀,但火莲下落不明。
苗疆遗失圣物,人心惶然,又逢东方强国泱国大举入侵,苗疆各族无力抵抗,兰族被灭,圣域被烧。
苗疆遭遇浩劫,兰族族长兰沣为保苗人性命,向泱国称臣,被封为兰侯爷,赐邺城兰侯府邸,终生未回圣域。
读罢掩卷,浣沙站起身,仰望着墙壁上气势恢宏的画卷,落日黄昏的苗疆圣域,天高云阔,图腾雕浮的圣坛,高耸入霄,画卷的落款处写着两个字——兰沣。
兰沣,这位兰族最年轻的族长,曾让整个苗疆甘愿臣服的男人,她的父亲,最终还是未偿重返圣域的夙愿,病逝于兰侯府这幢华丽的牢笼。
每次看见这幅画卷,浣沙总在心中暗暗念着:终有一日我要带着阿爹的骨灰重返圣域,让他的魂魄永生看着圣域,看着他的族人。
门不知何时被推开,忧虑的轻唤从她身后传来:“沙儿,听明心说你又没用午膳,怎么了,可是这几日天气转凉,身子又痛了?”
她回头,见兰夫人款款走近。
紫罗色丝裙裹身,细致描绘的妆容让人猜不出她的年纪,只觉她美目清静,朱唇含笑,让人倍感亲切温暖。
浣沙摇头,回道:“娘,不是的,我身子无碍,只是今日读《九黎秘录》读得太过入神,忘了时辰。”
“哦。”
兰夫人闻言才放宽心,端起又凉了的燕窝粥递给随后跟入的侍女明心:“明心,去给小姐换一碗热粥来。”
明心应了一声,匆匆去了厨房。
“娘,《九黎秘录》中记载,二十年前,圣女因盗走火莲而被诛杀,不知……”
浣沙收住后面的话,细细端详兰夫人的神情。
别人不知兰夫人的真正身份,而她岂会不知自己的娘亲正是当年盗走火莲的圣女兰溪。
兰夫人神色一沉,似有若无地轻叹一声:“是兰沣让长老如此记录的。
事实上,兰沣追了我七天七夜,虽追上我,却并未杀我。
否则,我又怎么会嫁给他,成了兰族唯一的夫人?”
“那您为何要偷盗火莲呢?”
“为了救一个人。”
浣沙哑然。
为了救一个人的命而葬送了整个兰族,这值得吗?她终究没问,因为她已从兰夫人黯然的眸光中读出了悔恨。
至于秘录中记载的与圣女私通、共同盗走火莲的男子,她更不便多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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