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按照李大员外所提的朱子思想,在李大员外这里,可能要有七个妾室才能算天理。”
“但在有的百姓那里,只娶一个老婆就是天理。”
“而如果天理不能提,岂不是不想让娶一个老婆的百姓知道,对于李大员外这样的豪右而言,是要娶七个妾室才算符合天理?”
“再比如,在李大员外这里,有良田万亩才能算天理。”
“但在有的百姓那里,有个十来亩田就是天理。”
“如果天理不能提,岂不是不想让只想有十亩田的百姓知道,在李大员外这样的地主眼里,是自己要有万亩良田才能符合算天理?”
“又比如,对于上位的爹娘哥嫂而言,吃饱饭才是天理。”
“对于李大员外这样的豪右而言,要顿顿山珍海味才算合天理。”
“如果天理不能提,岂不是不想让只想吃顿饱饭不饿死的上位之爹娘哥嫂这样的穷苦百姓,知道李员外这样的豪右而言,是要天天山珍海味才算符合天理?”
章诚这一连串的质问,既让唾沫星子横飞之余,也让李善长面赤如血,恨不能原地消失,只能抬手遮面。
但这时,朱元璋也听得很是动容。
虽然,章诚又拿他饿死的爹娘哥嫂来做例子,但他不得不承认,章诚说的也有道理。
如果真按朱熹所言,这娶女人吃饱饭都是天理,而这些天理又不准提的话,那是不是不想让百姓知道豪门大户眼里要占据多少好处才算天理?
但这样一来。
似乎是在有意不让百姓知道豪门大户有多贪婪。
同时,这朱熹似乎还不想让百姓有为自己发声的权利。
朱元璋也就在这时忍不住主动问李善长:“朱熹真是这个意思,不让人提天理?”
李善长躬身一拜,汗颜而道:“上位容禀,此皆因善长才疏学浅,才误解了圣人言,也差点误导了上位,并非朱子有意如此!”
接着。
李善长不得不对章诚拱手讪笑道:“幸而章先生提点,善长才明白,这天理是可以提的,想女人想财货皆是可以提的,与过度成人欲无关,是我自己误解了圣人言,正所谓尽信书不如无书,善长为书所迷也!”
();() 朱元璋听后颔首。
李善长现在这样主动承认自己学问不精,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因为他不可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承认自己主张所有人都不能说出自己真实所想,就是为了不让百姓知道豪门大户过的有多骄奢淫逸,也不想让百姓不知道恭顺,进而承认自己很虚伪。
但同时,朱元璋也因为李善长这么说,而不由得还是高看起章诚来,也就学着李善长,坦然直言道:“章先生果然还是学问更为通达,若非你这么一问,咱也差点没有意识到,能不能提出心中所想,会产生出这么大的影响。”
“经你这么一提点,咱也算是明白,如果朱子真的不允许百姓在挨饿时喊饿,在想延续香火时喊出想要女人,那的确也不算什么圣人,只能算是为难百姓的可恶之辈,甚至也的确似乎有不想让百姓知道豪门大户多骄奢淫逸的意思,那就更算得上道貌岸然了。”
“当然,如善长所言,是他误解了,朱子没有这意思。”
“那咱就不说什么了。”
朱元璋这里说后就看向李善长:“只是善长,既然如此,朱子之学,还是让章先生给咱讲吧,你学问未精,再讲难免又误解朱子之言。”
李善长眸中当即露出一丝黯然,但他也只能拱手称是。
朱元璋这里又指了一下花云等人:“但是,你们即便可以提自己心中所想,诉诉苦,怎么就不能想着自家亲人,想想天下百姓?怎么就不为自家饿死冻死的亲人乡人诉诉苦,提一提他们?怎么就只想着自个儿?一个个就只知道想有女人有田地,孝心仁义去哪了?”
花云等义军兄弟倒是被朱元璋这么问的无话可说,有的还直接低下了头。
因为他们无法否认,自己的确在刚才对章诚说心中所想时,没有半点想到自己亲友和天下百姓,只想到了自己。
但章诚是允许人自私的,也承认人是有自私之心,而不觉得人有私心多么可耻,便在这时主动开口劝朱元璋:“总要让弟兄们一步步来,哪能一来就要求这么高,他们现在只想到自己很正常,上位现在愿意想到自己亲友和天下百姓,是因为上位已经成为郭大帅公子,已经娶妻生子。”
“可弟兄们现在连娶妻生子这样基本的天理需求都还没被满足,哪里能想到天下百姓。”
“再说,上位也得承认,人想多妻多子,亦是天理,这与想到亲友他人与天下百姓的苦难不矛盾,且随着弟兄们为天下付出的越多,这方面的要求肯定也越高,这都是天理人道,难不成上位自己就可以管住自己,不生子不再纳妾,然后只为天下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