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还没出口,一截筷子箭矢般射来,击中了他的嘴唇。
他慌忙拿手捂住,一面呜呜地比划,再拿下手时,嘴唇已经肿得香肠一样了。
对面桌边的和尚慢条斯理从竹筒中重新抽出一双筷子,偏头吩咐跑堂的:“一碗阳春面。”
掌柜的呆怔了半晌,慌忙安抚两边:“行走在外都不容易,莫伤和气、莫伤和气……”
一面吊高了嗓子叫,“一碗阳春面,再给各桌加一盘卤水花生米,算我孝敬各位客官的。”
跑堂的接了令,忙进后厨知会,不一会儿几个伙计齐上阵,每桌都送了一盘花生。
和尚要的阳春面也送到了面前,清汤寡水上横卧了一窝丝,一把葱花就是全部的点缀。
众人被刚才不动声色的震慑唬住了,谁也不敢造次。
和尚是世上最神奇的生物,大慈大悲的同时身怀绝技,他觉得有必要开解你的时候,愿意你和苦口婆心,要是不愿意搭理你,说不定直接就把你干飞了。
公主刚才一怒之下怼了个不知底细的路人,其实心里也有些慌,本来不知该如何收场,却被这秃子化解了,大大松口气的同时也五味杂陈,有靠山的感觉真不错。
只是看他惺惺作态,又觉得心机真重,明明是个假和尚,面对满桌荤菜居然还能淡定地吃阳春面。
不过再转念想想,其实他也挺可怜的,到现在还不知酸甜滋味。
那些山珍海味对他来说味如嚼蜡,牛肉和光面的口感,大概就是一个耐嚼,一个筋道吧。
公主草草吃了几口,便站起身让掌柜带着上楼了。
走到楼梯的拐角时低头看了眼,他端端坐着,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
这边城野店让他坐出了帝王家宴的味道,果然气势这种东西是与生俱来的,就算他剃了头,披着袈裟,也是和尚中最霸道的存在。
他吃完了,搁下筷子,取手巾优雅地掖了掖嘴,然后抬眼迎上她的目光。
公主一阵心虚,忙调开了视线。
在这种占理的情况下态度就得傲慢,要显得从容不迫,仿佛刚才看他只是睥睨众人时不经意的路过,他根本不值得她的目光为他停留。
公主昂着她高贵的头颅,走进了掌柜指引的客房,伙计很快捧了炭盆进来,掌柜掖着手说:“客官少待,过会儿就让人送热水过来。
我们城外小店,粗野的过客比较多,有慢待之处还请客官担待。
那个……大师的客房就安排在小娘子隔壁,半夜有什么需要,也好照应。”
说罢笑了笑,“真的不考虑升房吗?其实两个单间加起来,价格和双人间差不多,只要多加半两银子,就能享受最优质的服务……”
公主冷冷看这他,看得掌柜的嗓音渐次矮了下去,她叉着腰道:“那位大师可是高僧,不过偶然和我同路罢了,怎么,你们这店看见男女同行就要开双人间吗?究竟你这是客栈,还是其他什么不健康场所?你再嗦,可别怪我报官了!”
掌柜忙摆手,“一场误会、一场误会,生意人一切以盈利为目的,劝小娘子升房只是良性建议,你要是不接受,我们也不强迫。”
看来生意是谈不下去了,那个和尚又不好惹,见势也不敢继续游说了,忙赔了个笑,呵腰退出了客房。
和尚也上楼来了,掌柜点头哈腰一顿让礼,绝口不提升房的事,等他们各自关上房门,才长出了一口气。
伙计手里提着端炭盆的夹子,朝他们的卧房抬了抬下巴,意思是不知这两人是什么来头。
掌柜很在行,压声道:“近来达官贵人流行进寺庙深造,就因为当今陛下出过家,弄得出家都成一种潮流了。
往后店里来了和尚,千万记得好生款待,闹不好人家的一根寒毛比我们腰还粗,我们这种没办过营业执照的小店,得罪不起那些大人物。”
伙计诺诺称是,忙又下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掌柜踱着方步,躲回了柜台后。
夜渐渐深了,大厅里吃饭的食客也各自回了卧房,只剩柜面上还燃着一盏油灯。
客栈晚上是不闭门的,尤其这种寒冷的冬夜,常有夜半进来投宿的过客。
掌柜这些年习惯了夜班,越到深夜越精神,沏上一壶茶,慢悠悠查看账册每日的入账出账,每一笔盈利都令人振奋。
高兴起来上伙房翻找出客人没动过的茶食,一面吐槽着这些人真浪费,一面愉快地塞进嘴里犒劳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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