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皮翻了半天身子才睡下,难得做了个昏沉的梦。
他仿佛又回到了那段令他肝胆俱裂、几欲疯狂的时光。
与沈鹤钊分道扬镳后,陈皮花费了半天时间去找那个漏网之鱼的下落,深夜进了城。
那个小孩被安置在卫兵的据点,身边是湿漉漉的货物和细软,啜着泪,等着收到传讯的远房亲戚来接。
他看上去与陈皮差不多大,脸色比墙壁还白,面对卫兵一遍又一遍的盘问,只是重复地说着“那是水里爬上来的恶鬼”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
陈皮趴在房梁上,望着那双空洞又恐惧的眼睛,攥紧了钩爪。
天际又响起一道闷雷,在本就多雨的长沙,并不突兀。
卫兵盘问了许久,找不到什么突破点,也有些不耐烦,他敷衍地道:“快下暴雨了,你应该不怕打雷吧?”
小孩只是继续哭,他或许怕打雷,但事至如今,已经不会有人将他揽进怀里,轻声哄睡了。
那卫兵“啧”
了声,刚走两步,门就被推开了,另一人道:“有个姓解的商户来找,好像有什么要紧事。”
“现在?”
卫兵问。
“已经在门口了。”
有点事干总比守着个孩子好,那卫兵也没多想,嘱咐了孩子几句,便转身离开。
陈皮看着那孩子哭了许久,哭累到睡着。
他轻轻落到地上,闪电掠过,在墙上照出他的身影。
他杀了很多人,作恶的,无辜的,求饶的,反抗的。
却鲜少有如此深刻。
……
陈皮在城里躲了一天,确认无人在这件事上找出把柄后,才出了城。
他以为自己需要面对的还有很多,措辞推翻了一遍又一遍。
但真正走到那熟悉的地方时,他才现,一切都落了空。
不知是大雨还是别的原因,整个码头都是湿漉漉的。
天地间一片深色。
来往的码头工不在,泊在江畔的渔船也消失了。
那扇被他推开的门,此刻浸了水,朱红色的漆自角落处剥落,陈旧破损得得像是岁月流传下的余孽。
世界上仿佛就剩下他一个人。
真的是做梦一样。
陈皮猛地推开门,跨步进去,但昨天还一切照旧的事物,此刻已然完全消失,只留下涨水后的一地污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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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做梦。”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冷静的,与以往没有丝毫差别,只有他本人才能察觉到那压抑的茫然。
人呢?
沈鹤钊呢?
那个吊儿郎当的瞎子呢?
那个天天缠着沈鹤钊哥哥哥哥叫的傻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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