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外面正是隆冬,花厅中却温暖如春,窗棂边一只羊脂玉瓶里插着五色梅花;单超的视线停留了片刻,微笑道:“师父还是像以前一样喜欢摆弄花鸟啊。”
杨妙容微带歉意:“今日外子宿醉才醒,情绪未免有些不佳,把将军府上派来的下人都赶了回去……”
“无妨,是我造次了。
后来管家告诉我御赐之物不好轻易转赠,师父发怒也是理所应当的。”
单超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拱了拱手:“不怕杨姑娘笑话,我自幼在漠北长大,这些礼仪规矩一概不懂,真是出洋相了。”
他甚至没让杨妙容费心找借口,就主动替谢云找好了暴怒失态的理由,尤其话还说得妥帖圆满,甚至让杨妙容都怔了怔:“唔——将军费心……”
“谢统领待我恩重如山,这些都是应该的。”
两人对视片刻,单超坐姿挺拔、潇洒利落,眉宇间是令人心生好感的坦诚和利落。
杨妙容不禁别开视线,端起茶来喝了一口:“我知道外子曾在漠北待过几年,想必就是和将军在一起的吧,那时候将军还很小?”
那些过往她其实都听谢云说过,此刻只是没话找话而已。
单超却似乎浑然不觉,笑着叹了口气:“是啊。
当年我还是个突厥人的小奴隶,因为不服管教而被酷刑拷打,要不是谢统领花钱把我赎出来,现在早就死过十八回了。
后来我跟谢统领在漠北长大,每天跟他习武、念书、打猎、赶集……打了狐狸剥皮去换盐,在沙漠中掘井舀水挖野菜,好几次遇上黑风暴,都是谢统领带着我逃出来的。
虽然那时候日子清苦,但现在回忆起来,却过得很快乐。”
单超眉目萧索,叹了口气。
——长一张英俊硬朗的脸确实有好处,只需稍稍作态,就让女子情不自禁地生出怜爱来。
这忠武将军一朝富贵,还能不忘旧恩,倒是个难得的人物。
杨妙容这么想着,语气就更加和软了:“我只知道外子曾经流放漠北,倒不知道还有那么多事情。”
单超笑起来,瞥了杨妙容一眼。
“将军看什么?”
“看师娘。”
杨妙容面色一红。
“其实昨天初见杨姑娘,并不觉得如何惊艳,甚至隐隐还有些失望之感。”
单超唏嘘着摇了摇头,叹道:“小时候觉得师父十全十美、无所不能,定要个出身高贵又美貌绝伦的女子才配得上;因此昨天在长乐宫外我就想,师父怎么找了这个姑娘,没配个公主呢?”
“但今天与杨姑娘短短一晤,才发现原来昨天的想法极其谬误。
杨姑娘兰心蕙质、温文有礼,绝非庸俗脂粉所能比,是我太肤浅了。”
单超起身抱了抱拳,充满了歉意地俯下身:“请杨姑娘原谅我之前的不敬……”
“哎,将军做什么!”
杨妙容立刻起身把单超扶了起来:“当不得将军如此大礼!”
单超顺势被扶起来,两人对视片刻,都笑了起来。
——单超这番试探可说是非常大胆,但正因为如此,原本因为陌生而略显怪异的气氛倒被打破了,有种莫名的熟悉感渐渐升了起来。
两人又寒暄数句,管家来请开饭,单超立刻起身要告辞,但杨妙容怎能在饭点上送客?于是恳请留饭,单超又推辞两句,顺理成章地应了。
这其实是非常诡异的场景——单超府上那些下人早上才被赶走,谢云大发雷霆,严令闭门拒客,简直是重重一耳光打在了忠武将军府的脸上;然而晚上忠武将军本人就在谢府留饭了,还言笑晏晏,奉为上宾,浑然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
没有人意识到这其中有什么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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