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骤然大了起来,夹着烟雾般的碎雪掀起衣襟和袍袖,露出单超手腕上缠着的,末梢飘扬的发带。
“……青青子衿,”
谢云听不出任何意味地念道。
这短短四个字的每个音节都如此悠长,仿佛在唇齿间浸润了很久才随风飘散,然后他好像突然起了兴致一般,问:“你知道这句诗是什么意思吗?”
“……”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青青子佩,悠悠我思。
子衿是读书人的袍襟,而子佩是男子佩玉的绶带;有人说郑国衰乱不修学校,学者分散,或去或留,故陈其留者恨责去者之辞,是学生想念同窗的诗句;但我认为不是那样。”
“这分明是一首情诗,这个男子对他的同窗,乃是怀着倾慕求爱的心思。”
单超的喉结猝然滑动了一下。
他紧握起拳,本已极短的指甲深深扎进了掌心的肉里。
“——那么,”
谢云缓缓道:“你对为师的爱,又是哪种心思呢?”
单超颤抖着开了口,尽管竭力压抑,但声音中还是带出了急促破碎的喘息:“就是……那诗里男子向同窗求爱的……”
“欲求你为妻的意思……”
谢云闭上了眼睛。
雪夜星辰格外璀璨,洒落九天银河,呼啸涌向亘古岑寂的远方。
他们就这么遥遥对立在漫天星光之下,仿佛时间和空间都被抽离,彼此化作了沉默的剪影。
“不可能的,”
很久之后,谢云轻轻道。
他转过身,轻轻推开屋门,隐没在了行宫重重叠叠的红墙碧瓦里。
·
冬季一天天过去,雪落了又停。
开春破冰那天,谢云去庭院一角的桃树上折了根花枝,插在白玉瓶里,搁在窗角上。
乾封元年三月,圣驾抵京,大封官吏。
武后从京城赐下春衣给禁军统领,八百里快骑送到奉高行宫,随行宦官还带了一张简洁明了的圣旨:单禁卫武道大会有功,赏爵位宅邸、金银婢女,令其即刻回京领受实职,不得有误。
单超拿着那张明黄手谕去偏殿,谢云在窗边为桃枝换水,雪白的指尖轻轻贴在羊脂白玉瓶口,桃枝倏然飘下数片花瓣,落在了黄杨木窗棂上。
“知道了。”
他淡淡道:“那就去吧。”
他心侧创口已经愈合了,但单超知道衣底应该还有前后贯穿的伤痕。
那一剑龙渊森寒的气劲损伤了谢云的心脉,再加上强行开印,极损根基,开春时节他还脱不下冬季浓密的狐裘,面容透着显而易见的苍白和冰冷。
开春前他伤情其实还反复了一下,某天深夜突然发高烧,身体痉挛,导致伤口迸裂渗血。
明崇俨令人将地龙烧得犹如火炉,把单超叫来一起用烈酒一遍遍擦拭谢云全身,兵荒马乱直至天明,才勉强把越烧越高的体温压了下去。
事后谢云在断断续续的高烧中昏睡了数天,水米难进,醒来后明显整个人的精气神都不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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