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这儿……为甚有忒多残疾人?”
独孤寂忽问。
梁燕贞心念一动,想起适才躺在门口晒太阳的中年懒汉眇去一目,而迎面一对夫妇模样的青年男女,男的只有一只左手,勾著妻子臂弯,空荡荡的右袖扎在腰带里;妇人则低头垂颈,走得十分谨慎,与骡车交错而过时,也不曾抬起视线,对外来之人丝毫不感兴趣。
贝云瑚正想开口,忽见长街尽头,不知从哪儿跑出几个人,一瘸一拐地扛着几根木柱般的粗长物事,往街心竖起,“匡当!”
扣上黑黝黝的精钢链锁,顿成一整排的止马桩,眼看骡车是驶不过了。
往后瞧,进村的那一头,也有人拖出木柱铁链,却未竖直,只拄在路旁。
逆光看不清面孔,只觉那几只眼精光熠熠,既似盘据高枝的秃鹰,又像以狞目驱赶他们离开的恶犬,总之不是善意。
“你家乡人挺不好客啊。”
独孤寂刮著冒出青髭的下巴,冷笑道:“你要傻到让本侯在此地大开杀戒,以致无家可回,可怨不得我。”
贝云瑚摇头:“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吁的一声勒缰止辔,回身掀帘,对车内三人正色道:“这庄子里的许多事我都不明白,就算你们问我,我也答不上。
要往龙庭山,就只能继续向前,要不退出村子,咱们再绕远些。”
梁燕贞刀眉一轩,切齿道:“你耍什么花样?说来是你,要走也是你!”
独孤寂本欲劝解,梁燕贞没好气的挥开。
十七爷摸摸鼻子,上下打量丑新娘半晌,忽然一笑。
“你既不怕,我怕甚来?本侯倒要看看,有哪条路是我独孤寂走不得。”
拎起成摞的珊瑚金链,将阿雪往胁腋下一夹,无声无息掠下车,扭头四顾,扯开嗓门哇哇大叫:“渴死老子啦!
偌大庄头,哪有酒卖?”
“我记得是这边。”
贝云瑚跃下辕座,笑指止马桩处。
“往前走是一片广场,四角均为店铺。
庄内喜丧、建醮、扮戏文什么的,都在广场边的老樗树下,日常也有酒水卖。”
独孤寂怪眼一翻:“这会儿你又熟了?”
满不在乎地拎着阿雪,大步而去,经过止马桩时一脚一个,踩得桩子直没入地,与铺地的石板相齐,仿佛下头不是坚实的土地,而是烧融的膏脂一类。
落桩上锁的俩瘸子是先一愣,其中一人“哇”
的一声软倒在地,连滚带爬地窜入小巷,转眼去得无影无踪,简直比耗子还利落;另一人却咧开嘴,呜噜噜地鼓掌喝采,傻笑不绝,独孤寂才现他只有半截舌头,不仅又跛又哑,怕还是傻的。
追赶上来的梁燕贞脸色微青,这已非怪异,而是有些碜人了。
哪来这么个阴阳怪气的地方?
长街尽处豁然一开,果然是片宽敞的铺石广场。
诚如贝云瑚所说,广场的四角都是店铺,一是布庄,一是兼卖日常杂物的寄附舖,另一间早早便闭门歇息,不知做的什么营生。
至于老樗树旁却是间茶酒舖子,从后厨的隔帘看来,亦供应吃食一类,只是黑黝黝的不见红光,余烟袅然,似已灭火熄炭。
一个跑堂模样的中年人抹著桌子,见独孤寂走近,巾帕往肩上一搭,却未迎将出来,拎了条板凳倒扣桌顶,这是明摆着谢客了。
“这位大爷,您是外乡人吧?真不巧,庄里晚上要打醮祭神,小店过午便不待客。
若不嫌麻烦,出庄沿着道路再走几里,还有几户人家能落脚。”
独孤寂索性不进舖里,伸腿勾过长板凳,径于舖外落座,随手将小阿雪放于一侧,举袖揩几,掀杯取筷,就著四边桌沿摆布好四人份,涎脸笑道:“不落脚不落脚,喝完便走。
有啥酒先上两斤,若有熟肉,也来斤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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