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李子道“怎么着都行,我想过了,我能干活,去当个饭馆跑堂的也行,我嗓子说话还清亮,可以唱菜名我有回跟程班主出去,瞧见过店小二唱菜名,站在那喊上一会,能给好几个铜板。”
他自己想了想,又道,“或者挎个篮子去卖半空儿,一天总能混碗饭吃。”
半空儿就是瘪皮的花生,里头只有一小粒花生米,一个铜板两捧。
大多是被商店捡剩下的一些不太好的花生,由小贩淘换来卖,拿个竹篮子盖上块布,走街串巷的叫卖,一天运气好了能混俩铜板,运气不好就什么都没有。
买这些的都是穷人,想从穷人手里赚俩钱,那可真是太难了,小孩儿就是馋坏了一年到头也不见能吃上一两捧零嘴,而富家少爷压根都不这瘪皮花生一眼。
“要么,要么就去卖果子,我在街边瞧见过炸果子的,不难。”
小李子一连说了好多自己想做的买卖,口水直吸溜。
油果子啊,光想就馋得慌。
要是能每天吃一小根,哪怕就闻闻味儿那日子该有多美。
谢璟没接话,只让他先休息。
家里土炕烧得热,小李子又一路受了惊吓,谢璟让他睡在炕头最热的地方,被热气烘着,很快就睡着了。
程姥姥在外头烧水,谢璟搬了木盆过来,打了一桶凉水兑好,祖孙俩一起洗脚。
程姥姥还在叹气。
谢璟安抚她道“姥姥,他能跑出来,就已经是好的了。”
乱世还未到,等到十几年后,那才是真的要乱了,别说小李子这样的,一夜之间家破人亡的不在少数,北地全境被占,有的村子一夜被屠尽数千人。
谢璟微微拧眉,沉默下去。
寇姥姥在脚盆里踩了他的脚一下,“姥姥是瞧见他,想起你。”
“我”
“嗯,我瞧着他刚才喝面汤的时候又急又快,我家璟儿是猫儿舌头一般,最怕烫了,我就想啊,要是姥姥不在了,我璟儿可怎么办哪,谁给他一口热汤热饭要是我璟儿也和他今天这般吃得急,烫坏了可怎么办。”
老太太说着又难过起来,自己拿衣角抹了眼泪,眼睛红红的。
谢璟轻轻把脚挪上去,把姥姥的脚虚踩在下面热水里,轻笑道“姥姥,我本事着呢,不会挨饿的。”
谢璟没过得太惨过。
最惨的不过是刚开始入戏班的时候,但那会儿也没有如此艰难。
程班主拿他当摇钱树,生怕烫坏他的喉咙,吃食上分外小心。
但吃得也不怎么好就是了,勉强填饱肚子,他年纪小,刚进戏班不合群,被抢过无数次馒头,后来学会速战速决,吃饭跟打仗一样,三口就能吃掉一个馒头。
这样对胃不好,后来跟九爷时间久了,才慢慢改过来。
戏班那些人很聪明,都是从小在泥里挣扎求生的孩子,有眼色的很,知道程班主宝贝他,那些人从不打他的脸,只打他身上被戏服遮盖不见的地方。
分科的时候,谢璟分去了武生,他身条顺,动作又利落,长得模样还好,常常被程班主借出去给别的戏班子跑戏,有时候一天最多七场,从早到晚,谢璟骨头硬,硬是撑下来。
也是因为借给外头的戏班子,他才能在省府遇到九爷。
这都是后话了。
谢璟模糊记得最开始小李子也在戏班,他唱戏不行,去做了打杂,起初谢璟还能照应他一两回,后来就自顾不暇了。
再后来谢璟成了角儿,俩人见面的时候更少,基本就没再有过交集。
寇姥姥今日瞧见小李子触景生情,想起自己年初的时候那场大病,她不觉得自己多苦,却为她的璟儿哭了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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