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还不亮,就有人来敲门报官,众人这才知道,鸢庄昨夜非但失火,更且烧死了包括钱员外在内的上下十三口人,除了钱员外跟夫人,其母,其子其媳,还有八名下人,尽数死于非命。
垣县的石县令闻听,大惊失色,魂不附体,忙亲自带人前往查看端倪,谁知一看不打紧,仵作查验,十三名死者身上都有兵器伤,竟是被人先杀死后再放火毁尸灭迹的。
垣县不过是个弹丸之地,在整个豳州里也算是极小的地方了,因为处于豳州的中心,远离边境,先前的战事跟马贼、吐蕃等等都侵扰不到,民风淳朴,治下安泰,连寻常的殴斗案子都极少发生,更从来不曾出过这样如此的恶性血案。
石县令毛骨悚然,不敢怠慢,亦明白此案并不是自己能决断的,当即便发一封紧急公文往府衙求助。
一路出城,阿弦打起精神来,跟在袁恕己身后,随着众人且走且看,却见当真是“十里不同风”
,这垣县虽也属于豳州,但民土风情同桐县又大为不一样,比如屋舍建筑,行人口音,各自新鲜。
往鸢庄的路上,两侧有许多垂柳,只因秋季,黄色的细叶落了一地,跟黄叶混杂在一起的,还有一枚枚白色的纸钱,以及些灰黑色的不知是什么东西,空气里也有种古怪的气味,。
石县令察觉大家的异样,道:“这就是鸢庄烧毁后,随风散出来的那些灰烬等物。”
众人骇然,石县令又指着前方道:“刺史大人且看,那就是鸢庄。”
他的声音里多了一丝悲愤哀恸。
大家抬头看去,却见在垂柳路的尽头,赫然出现一座庄园,只可惜已经面目全非,原本巍峨的建筑被烧的只剩下了黑色的屋架,孤零零地仿佛是个死不瞑目的幽灵,矗立在正前方,凝视着每个前来凭吊的人。
袁恕己看了一眼,震惊之余,忙回头看阿弦,却见她跟在队伍的最后方,袁恕己道:“小弦子,你过来。”
阿弦也正被鸢庄现在的惨状惊呆了,猛然听见袁恕己召唤,才打马往前,众人也纷纷地主动避退,给她让路。
阿弦道:“大人,有什么事?”
袁恕己道:“没什么,你别一个人落单,跟着我。”
阿弦眨了眨眼,这才明白他特意叫自己过来的用心良苦,便道:“多谢大人。”
袁恕己瞥她一眼,并不言语。
这会儿石县令道:“大人有所不知,这钱先生,也算是我们垣县的首富之一,城内有好些他的铺子,只因他嫌城内的地方逼仄不敞亮,便来城郊建了这鸢庄。
您别看他是名商贩出身,实则是个很有见地胸怀的人,之前鸢庄在的时候,可是本地的一景,建的着实是好,宛若世外桃源,人人称羡……”
这“鸢庄”
顾名思义,听来就是个极美的地方,如今听县令说起,随行之人尽生向往之心,然而……
石县令的声音低了下去:“哪里想到,一把火,万事俱休……也不知是哪里来的贼徒如此逞凶!”
袁恕己看他眼睛都红了,心想:“这县令倒也是个性情中人。”
阿弦听到这里,便问道:“石大人,钱先生既然是个生意人,是不是曾跟什么人结仇?这种凶杀方式,倒像是有什么深仇大恨。”
石县令摇头:“钱先生虽是商贩,却从不是个斤斤计较心胸狭窄之人,反而很是豁达,乐善好施……非是我夸大其词,这县内几乎每个人都曾受过他的恩惠,所以无人不喜欢他,只会当他是活菩萨般供着,又哪里会结下什么深仇大恨,更以至于用这种狠毒手法残害?简直非人所为。”
说话间,一行人来至了鸢庄门前,却见院子外有许多人影走动,地上更有许多没烧完的纸钱,随风滚动飘扬。
袁恕己看着空中飘过的灰烬,又看有人跪地哀哭,便问道:“钱家已经被灭门,这些人是做什么的?是他的亲戚?”
石县令摇头:“这些人都是曾受过钱先生恩惠的,见他遭遇不幸,便来表一表心意。”
正有两人烧完了纸钱起身,面带哀戚离去,口中兀自喃喃道:“可怜……”
袁恕己叹道:“这钱先生倒果然是个好人,所以才被这许多人悼念。”
忽地冷笑:“可惜总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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