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南羡的额头在接触到冰凉地面的那一刻,他便知道自己冲动了。
他不该让人知道苏晋是自己的软肋,他不该露出哪怕一丁点儿情绪的。
可虎贲卫这么几杖下去,寻常男儿都难以撑住,遑论苏晋一个女子
他不能着她死。
朱南羡自暴自弃地想,他认命了。
自初遇她那天起,她或许就成了自己一辈子的软肋,便是所有人都知道又如何呢他愿拿一切去守。
想到这里,朱南羡释然了一些。
疏忽间又觉得有这样的软肋很好,他方才到她穿绯袍的样子,到她仗义执言为民请命的样子,简直移不开眼去。
清泠的气质,端秀的眉目,被这明艳的色泽称着,像是在皓皓广博的雪色人间里催开一簇灼灼烈火。
这簇火也自他心头催开。
朱南羡任凭五脏六腑被这烈火焚烧殆尽,轻声道“求父皇三思。”
大殿深深,苍老的帝王着自己最疼的十三子以这样的姿势跪卧于龙椅之下,忽然意识到了甚么。
南羡不是个任性的孩子,他想,他胸怀坦荡,包容大度,从不会让他这个做父亲的为难。
景元帝再次移目向苏晋,眼神已与方才不一样了,是带着疑虑的震怒。
上回南羡不娶妻便要赴藩,这个苏时雨,也是在场的罢
再之前,沢微设局害南羡,似乎就是利用仕子失踪的案子,利用苏时雨作饵
所以南羡迟迟不纳妃,是因为这个御史吗
景元帝想到这里,颓然地跌坐回龙椅之上。
他纵有铁腕手段夺江山治江山,对自己的子女,还是太纵容了,简直可称作妇人之仁,眼睁睁着他们相争,他不闻不问,着他们作孽,他舍不得伤害任何一人,事到如今,连自己最疼的十三子也要走岔路了吗
子不教,父之过。
景元帝目光里的震怒渐次平息,露出满眼的担忧与哀伤,近乎叹息地唤了一声“南羡。”
他想让他抬起头来给自己,清楚他到底在想甚么。
这时,十二王朱祁岳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悄声唤了一句“四哥。”
与朱昱深连带着朱十七一起往前迈
了一步,学着朱南羡一样伏地磕头,说了句同样的话“请父皇三思。”
朱悯达这才松了口气,于是也拜道“父皇,苏御史奉命审查登闻鼓一案,眼下证据确凿,据理弹劾是她职责所在,理所应当。
至于老三,山西一带官员唯他马首是瞻,至于他究竟是失察还是主谋,还待再审,但此案说他毕竟是山西藩王,此事说他是祸首,也不算太过。”
然后他微微一顿,一脸镇定地道“苏御史秉公办案,请父皇三思。”
景元帝着同样跪在地上为苏晋求情的几个儿子,不由怔然。
是自己想多了吗
或许南羡先跪,只是因为他心地更善,更通透,就像逝去的皇后,她总是为人着想。
或许只是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柳朝明见此情形,这才合袖一揖“陛下,苏御史弹劾是受臣肯允,请陛下三思。”
柳朝明知道,他的话不能说得太过。
就像方才,在虎贲卫举起长矛时,他迈出的半步在到朱南羡跪下后,又慢慢地收了回去,与他同样收回这半步的,还有户部沈奚,大理寺张石山,都察院的赵衍与钱三儿。
他们都知道,这是个受不得胁迫的皇帝。
被弹劾的是朱稽佑,皇子已跪,大臣便不能再跪,倘若两头一起跪地求情,在景元帝眼里,岂非等同于逼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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