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却了夺朱之战七年后那些如梦魇般纠缠的事情,对云袖来说未必不好——如果她能安然度过余下时光的话。
只是,青萝拂已在她身上出现,她,连同沈竹晞,接下来的日子必然无法安宁,失去那些血与火淬炼的云袖,还能持剑卓立、并肩同往吗?
林青释罕见地犹豫起来,想问她是否想要听自己说说后来的事,一句话到嘴边却顿住了。
他只是问:“那撷霜君呢,你们是如何再遇上的?”
云袖有些倦怠地抬手勾勒出一个圆,双手拈开一个镜子,镜子上一片水雾蒙蒙,她抬手拭去了一层烟云:“他受人之托带一只玉匣给我,我用分镜追溯了那只玉匣的来历,发现那时候他一无所知地路过夔川城,在大街上遇到两个人生死搏斗,想要抢夺玉匣,输的那个人临死之前,就托撷霜君把玉匣带给我。”
“可是玉匣里只有一张纸条,说要想解开青萝拂,必须前往南离古寺。”
云袖沉思,“目前只有我一个人身上有青萝拂,说明那张纸条本身就是写给我的,可是这区区一张纸条用得着殊死搏斗吗?是做戏给撷霜君看的,还是说玉匣里本来有别的东西?”
“我想了很久这张纸条的作者是谁,却始终不得要领”
,她转头看着林青释,神色冷凝,“望安,自从重生以来,我始终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我们好像被人算计了。”
林青释愈想愈觉得心惊,这几年,无论他行医走到哪里,都是一片欢歌渺渺的盛世之景。
正因如此,锦绣长平的背后,或许便有潜藏着的暗潮涌动,只是人们安逸太久,下意识地忽略罢了。
他从胸臆里溢出一声长叹,夺朱之战终结,也不过距今七年。
又要开始一场动乱了么?
云袖的话沉沉地落在他心上:“我近来总是觉得不安——”
“南离寺的敦与神像下面,是不是有谁长眠在那里?我想不起来,可我清楚地知道,就是在那里,南离寺。”
她眸光空洞渺远,仿佛陷在某种情绪中不得解脱。
邓韶音手一颤,满杯新斟好的沸酒便滚流下来。
“什么也没有,是你记错了。”
林青释平淡地快速接上一句,压下手腕按捺住邓韶音到唇边的一句话。
“嗤”
,云袖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嗤笑。
“告诉我。”
她双臂撑着床沿微微颤抖,仰起脸。
邓韶音看见她脸色是一式比手中白琉璃杯还要素的惨白,手臂纤弱到不盈一握,她全身唯有一双眼眸是雪亮的,让他无端想起林青释昔年长剑刺入敌人心口时,那一点耀目的剑光。
他忽然真切地意识到,就算是如今中了剧毒,身体弱到尘埃里去,云袖身上仍然有些东西是没有变的。
这具风华绝代的身体里所困住的意志力让人心惊。
“或者,解开我脑后的金针。”
她就用那样冷冽而微微带着一丝乞求的目光看着在座的两人。
“不”
,林青释极细微地吐出一个字,却是断然地拒绝。
云袖没有再说话,屋外的夜色压将过来,和屋里面昏暗的沉沉相映,像是卧在雪地的人身上又覆满了新雪,厚重到让人窒息。
“云袖,只怕你们此去南离寺,千里万里,还会遇到许多比这更离奇可怕的东西。”
邓韶音打破沉寂,神色担忧。
“那也没有办法。”
云袖漠然道。
“你……”
他刚说了一个字,忽然窗户被人猛地从外面推开,一头凌乱的长发从窗户里钻进来,探进半个身子,就坐在窗沿上不动了。
月光流在来人身上,照得一张年轻冷硬的脸映着幽幽银泽,毫不修饰的乱发在夜风中乱舞。
他张开五指对着天穹,透过指缝仰望明月,另一只手扶住窗边不让自己掉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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