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楼下上来的时间里,允焉已将楚望打量无数次,却怎么都挑不出她半点毛病。
现在心里耻笑她那身风衣“兴许是仿品”
,又想拿她与那军官的轶事来讥讽她。
刚张嘴说出一个“那个谢……”
旁边周氏在桌子下头狠狠掐她一把。
允焉偏过头看周氏,周氏便横她一眼,叫她住嘴。
斯太太听闻却接过话头去:“逊氏洋行,谢爵士长子?”
楚望道,“不大清楚谢爵士身家。
他与我姑母交好,由她托付,谢先生在上海方便照料我。”
刚才那番打量,斯太太自然从楚望眼神里看得出她对谢择益压根没半点别的想法,有些流水无情的意思。
她点点头意会,这才又同周氏母女讲奇闻似的说:“我从前在日本时就听说过,香港有位谢鸿爵士富可敌国,也不知真假。”
允焉身体略略前倾,颇有些好奇。
周氏垂眼喝茶,默不则声。
斯太太又笑着打趣:“旁人说,‘有是有,只是不知道敌的是哪个国’。”
周氏干巴巴笑两声:“不过是个惟利是图的奸商。”
斯太太感叹道:“能惟利是图到一大帝国心悦诚服的给他授爵,也不是什么寻常人能办的到的。”
周氏脸色一阵差过一阵,面上仍还维持着笑意。
又拿日语叙了些只有在日本生活过得人才能懂得的陈年趣事,又将气氛缓和回来了。
听得楼下有动静,楚望掀开帘子往楼下看去。
声音大了一些,允焉探着头看了一阵,也坐不住了,走近她身旁往下看去。
下头乌压压一群人,允焉一眼便见到一个清俊挺拔的影子,不由的小声脱口而出:“言……言桑哥?”
带给楚望更大震撼的,是下面那群三五扎堆的,占据了她整个中学时代语文课本的人物;也是带给她支配了整个中学时代原始恐惧的一群——“朗读并背诵全文”
们。
允焉皱着眉头:“在英国时,我认得他们之中好几位。
他们不是向来最不喜言桑哥,这一遭将他孤家寡人的请过来,打得是什么主意?”
斯太太叹口气,“明知此路不通,他偏要行此路……老爷为此没少生气。
知道你们姐妹两与他从小一块长大,这番叫你们听一听他如何在人前丢丑,回去耻笑他两回,叫他知道‘此路不通’,以后也不再由着性子胡来了。”
周氏对于斯太太的心理是再明白不过。
两位妙龄少女立在窗边,斯太太与她都看了一阵。
不比较不知道,两个丫头一比,一瞬间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女儿的品味气势、什么都给她比了下去。
“穿错衣服了。”
周氏将种种缺陷都归结为着装:“今天不该耍聪明穿这身学生装,同那黑风衣一比,就像个上不得台面的中学生似的。”
不过有件事她给忘了:她女儿本就还是个中学生。
但是周氏知道她闺女文采极好。
人有点本事放在那里闲置着,一有机会,总舍不得放着不用,她只怕允焉到时候沉不住气,一朝上前去为他帮衬,两人一道受这群文人鸟气不说,还容易丢人现眼。
故在来之前同允焉再三交代过:“无论到时候旁人将斯少爷欺负成什么样,你若是有什么可以替他辩白的,只坐在斯太太身旁替他说两句;切莫去那群诗人作家面前多嘴。”
楼下一群人刺来探去,楚望立在窗边听了好一阵,基本也算是搞懂了哪一位是几年级的语文书上哪一篇课文的作者了。
实际上,这场“餐会”
十分有名,有名到以至于能载入二十一世纪高中课本里。
这是一场语丝、新月多年凌厉檄文论战的唯一一次停战,看起来是集体向归国才子的拉拢、是合起伙来将火力对准喝洋墨水、具有西方自由主义思想的文化界代表人物,实际上是因这批人之间有诸多私交,彼此对友人“婚外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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