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致是因为语言不通的缘故——新娘家上海过来的亲戚大多不讲法语和粤语,新郎家广州越南过来的亲戚也不大会上海话与英文——所以抢亲的通行证便是万能的红包。
男孩子们收到来自新郎的贿赂,新郎携着一干得力干将得以顺利闯入乔公馆里来,先拜过乔老爷,便同男宾们一众候在门口。
这边,乔玛玲由林大太太搀扶着下楼来,一众女眷也跟在后头下楼。
其间,林楚望听着林大太太一刻不停的同乔玛玲讲:“一定要抬头挺胸,切记切记。”
乔玛玲本就身姿挺拔,林大太太却好似要她将腰挺出某种的弧度,以展示出傲人身姿一般。
楚望不知道乔玛玲紧不紧张,但是这位马克黄先生一定是紧张的。
他原本也就只看到过乔玛玲的相片,今天算是第一次相见了,也不知心里有没有将这位香港一等一的美人同他越南那位朱砂痣作对比。
他脸上带着微笑,面满红光的高高的仰望他的新娘,脚下不住的轻微动着,脸部肌肉也因为紧张与激动而且有些不大协调。
不知那位男宾推了新郎一下,众人的哄笑声中,他一个趔趄,扶着栏杆站在了新娘身旁。
两位新人便并行出门时,门口的鞭炮噼里啪啦的响作一团。
这时,女眷中一位颇有地位的太太低低的喊了句:“哭!”
众女眷便此起彼伏的假哭作一团——听说是为了图个吉利。
楚望惶恐的看着那群假哭的女人,仿佛站在女多声部合唱团中间鱼目混珠似的,几乎没忍住笑出声来。
此情此景实在太诡异了。
前面一辆道奇接着新娘与新郎去最近的莱顿大教堂,后面的接驳车便拉着乔玛玲装嫁妆的箱笼去巴尔顿道了。
林楚望前些日子看到过她们往里面装东西:除了一些首饰外,大多是她不大叫得出名字的精致瓷器与名书画。
男宾与女眷们,约莫走了十来分钟,散着步走到莱顿教堂。
哥特式的教堂,高高的花窗玻璃上描摹的都是圣经故事。
前排席位已落座了几位香港政坛大佬,新郎新娘家人则按照身份次序依次入座,三个小丫头由乔太太领着,倒也没有坐得太偏远。
那几位大佬大约是证婚人,其中一人林楚望是认得的,便是那位谢老爷子。
他正乐呵呵的同另两位大佬用地道的英文谈笑风生,听说分别是香港前任和现任总督司徒爵士和施爵士。
门德尔松先生传世名作《仲夏夜之梦》第五幕响起时,人们谈笑声便小了下来,纷纷侧目往洞开的教堂门口望去。
同样远远望去的,还有神父面前西装革履的黄马克先生。
他无比紧张的望着圣光笼罩下自己的新娘——以及携着新娘子手的略微秃顶的尊敬岳丈乔先生。
此时恰好正午时分,教堂钟声悠悠回荡了十二次,光线透过彩窗落进教堂里,在光学原理下,玻璃上五彩斑斓的圣经故事纷纷落到了新娘婚纱上,美得竟引起众人一番惊呼。
这也使得黄先生从岳父手中接过新娘子手的时候,无不紧张的时不时清着嗓子。
神父用英文得到乔玛玲“yes,ido”
的回答后,再转头询问新郎那句经典问句:“黄先生,你是否愿意这个女人成为你的妻子?与她缔结婚约,无论疾病或健康,或是其他任何理由,都爱她,照顾她,尊重她,接纳她,永远对她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
黄先生再次紧张的清了嗓子,混乱之中竟吐出了自己的母语:“oui,jeleveux.”
在众人的笑声中,他忙不迭的换作英文回答了一次。
乔玛玲今天第一次露出十分真实的、发自内心的笑来。
神父又问众人:“你们是否都愿意为他们的结婚誓言作证?”
众人齐声:“愿意!”
不得不说西式婚礼,从配乐,到誓词,都非常具有震撼力与感染力。
一对新人在这样一个神圣的地方成礼,爱情得到众人的祝福与神祗的庇佑,仿佛一部真情演出的奥斯卡大片一样。
不论真心多少,至少此刻不少人都为之震动而潸然泪下。
就连对乔玛玲与黄先生的过往心知肚明,且向来感情能力欠缺的林楚望来说,这婚礼也是十分动人了的。
单身了二十五年的她心里甚至有些期待的想:要是也能这么庄严盛大结一次婚,似乎倒也不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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