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天楚望下了楼来,正准备去油麻地,经过会客厅,恍然听到这么一段对话:
葛太太:“……所谓搭讪,自古以来你们都以为这必需得是男人主动的事,所以你们就无所作为,巴巴等着人来你跟前?还是说你要艳压群芳,让满屋子男人都争着抢着,为了你最好打一通架,头破血流,谁赢了谁赢得你?自然不是这个道理吧?所谓交际场合,大多对子都是搭好的。
即使是随意自由的交际,你心底要有,也只有一个目标。
怎样使他注意到你,放松警惕到你面前来,也只使他——而不是什么别的人到你跟前来,这便是一门学问了。”
薛真真听完,突然亦真亦假的往谢弥雅怀里一摔,哎唷一声,尖声尖气的说:“公子!
对不起!
我弄脏了你的燕尾服!
请脱下来,让我替您洗一洗……”
谢弥雅将她往怀里一搂,乐得哈哈大笑。
真真半躺在她怀里,问道:“像这样么?”
葛太太冷冷道:“原来你在笑话,我怎么觉不出哪里幽默了?”
葛太太却笑也不笑,直直往外走两步。
两位丫头也噤若寒蝉的收敛了笑,安静的听着。
葛太太走到一盆杜娟旁。
那杜鹃开得正艳,浓烈烈的,下一刻便要艳过头,枯萎过去了。
葛太太也着了一身黑色软绸旗袍,上面开着一朵朵紫色海棠花的花瓣。
她朝真真斜睨过来,眉眼缓而低的往下压,只徒然留给身后两个丫头一个慢慢凋谢的笑容。
笑容淡去之后,两人都怀疑刚才那个笑是否真的存在过。
再去注视葛太太时,她已背对着两人在嗅那花——这不禁使人有些失落,也想去看看那花是否真的这么美,花到底是什么香味。
——“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古人诚不我欺也。
待两人都呆呆的,不禁向前走一步时,葛太太便又回过头来问道:“看明白了么?要让他觉得你是个美好的误会,因此打从心里想让这个误会成为现实。
看物,而不是看人。
这叫——醉翁之意不在酒。”
在门口穿鞋的楚望,将这一切都听到看在眼里。
上一世单身二十五载有余,她大惊失色:原来撩汉是这么一门超凡绝伦的技术活!
但是演好了,像葛太太这样,是一门艺术;她这等面部表情匮乏的科学怪人去演,分分钟就是一个车祸现场。
她啧啧舌,心道:这种赏心悦目的画面,让别人来演绎就好。
她么,只适合研究卢瑟福散射公式。
——
没想到的是,三周之后,这一场教学便被活学活用上了。
葛公馆所有应酬交际都推到了周末,所以周末也是她该会去乔公馆的时候。
也许是葛公馆里呆着实在太舒服,有时候周六从徐宅教完拉丁文回来,她总无知无觉的就在葛公馆门口下了巴士。
那天她穿了元宝领青灰色半长的袍子,素色袍子给外头雨滴在肩膀处滴出几点晦暗的梅花。
葛公馆门敞着,五光十色的,从舞厅敞亮到草坪上,都是形形色|色的绅士淑女们。
她小心翼翼的躲过众人摸到楼梯旁,正松了口气,一位看起来约莫四十出头,黑黄方脸,眼角微垂,头顶略略秃出一个尖尖形状的中年人,衣冠楚楚的,托着一只高脚杯走到她身边,笑问道:“淋坏了吧,来一点丽珠?以防着凉……嗯?”
句尾那个意味不明的“嗯”
,伴着男人脸上暧昧不明的微笑,她险些打了个寒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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