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叫白好娘的女孩子一下子就说一串话,只是宝茹一下竟找不到她的重点,只得道:“扇子街白家?恍惚是今日新郎家罢。”
白好娘皱了皱鼻子,不是很热络道:“扇子街有两个白家啊,我与他家不是一家啊。”
蒋玉英当即就瞥了白好娘一眼,道:“浑说些什么呢!
那是你堂叔家,被人听去了仔细伯母又要训你!”
宝茹这时肯定了,这两个女孩子一定是关系极为要好的。
先头白好娘就当面说蒋玉英最是无聊,若是关系泛泛哪里能这样随意。
此时蒋玉英又这样说白好娘,若是不亲哪里能这样插嘴人家家务事。
只是宝茹有一处惊讶:蒋玉英看上去就是《女论语》中的榜样,可是白好娘这样出格的言论她却不是训她失礼,首先就担心白好娘家人知道了要训斥她——虽然这担心夹杂在严厉的神情里。
宝茹已经知道了白好娘只怕不是很喜欢堂叔一家,也是,若是和睦,依照关系亲近这时候她应是在客堂间的。
她自然不会没得眼色地再提起新郎什么的,转而道:“你真知道咱们以后还有那些同学?”
她记得白好娘说这些时是好得意的样子,提这个话题是准没错的样子。
宝茹却不知她的反应倒是让白好娘和蒋玉英吃惊了,亲戚间有些龃龉本是常事,宝茹在现代时偶尔还会看些论坛里八一八自己倒霉亲戚,十分狗血,就是日常中有些朋友也会说些亲戚间的破事。
但这可是古代,讲究家丑不可外扬,讲究宗族要同气连枝,一笔写不出两个白字,在家里不管白好娘家和她堂叔家如何,出门了总归是不能有半句坏话的。
所以白好娘的那几句话,与其说是失礼,还不如说是离经叛道。
若是一般人家的小娘子只怕就要以为白家家教太差,要远着白好娘了,就是那等心宽的也不免诧异。
可是宝茹却仿佛没听过一般,只笑着说到别处。
蒋玉英还想着宝茹是不是心计太深——不是贬义的那种,只是很通人情世故,能不动声色。
白好娘却立刻眼睛亮了,与表面活泼不同,白好娘其实内里是一个极冷静的女孩子,只是她的判断与蒋玉英的判断是不同的,比起蒋玉英的理性,她更像是凭着敏锐的感觉行事。
别人不知白好娘是如何能准确感觉一人是否值得交往,但她确实没有看走眼过。
她早先第一回见宝茹时就对她印象很好——宝茹也长得很符合她的审美。
这一回晓得以后的同窗里有宝茹一个就更有兴致了,刚刚一见宝茹也在就立时起了结交的意思,这才叫住了宝茹。
近前说话,这才多大一会儿,她在宝茹的身上就大大地标注了一个‘可’字。
有时候人真的讲究缘分,宝茹和白好娘就是极有缘分的那一类,就算白好娘是凭感觉交朋友,但是这一回也算是最快的了——不然她怎会随意说出那句失礼的话。
说完后她才察觉到自己说出来不该说的真心话,人有倾盖如故的说法,果然不假。
幸亏白好娘是女子,不然就该在心里说一句‘这个妹妹我曾见过’了。
白好娘立刻挽住宝茹的手臂十分自来熟,道:“我当然知道!
我们三人自不必说,还有悦东楼周家的大娘子,莲花巷香料铺子龚家的小娘子,这都是你蒙学时的同窗也不必我再说。
只说还有三个,一个是鼓楼北街‘百绣春’庄家的姐儿庄丽华,我倒是没见过她,只知道她有一手家传的好针指,不过也是,她家开着绣坊啊。
另一个张爱姐我却很熟,她家虽离我家不近,但生意却在我家隔壁,是开布庄的,‘乐意祥’是她家的店号,她最是人小鬼大,咱们中她定是最小的,她是腊月二十九生的嘛......”
宝茹几乎已经被白好娘惊住了,她自来古代就没见过这般能说的,不若现代多得是碎碎念,古人说话受书面语影响多少简略一些,况且女子有一条规矩就是禁‘多口舌’,即使没人把这太当回事,妇人小姐闲聊时依旧很八卦,但至少不会哪家让女孩子变成这样多话的。
蒋玉英却是见怪不怪了,与白好娘倒了一杯茶让她歇口气,趁着她喝茶停下来了,与宝茹说:“还有一个是‘洛园’姚家的三娘子姚素香,她家与悦东楼周家是同行来着,两家又住得近,你认得她吗?”
宝茹摇头,坦诚道:“听周媺说过一两回罢了,因与我是本家倒是记了一耳朵,但实在是没见过的,只是周媺与她很是熟识。”
三人又待说些话,却有婢女来告知众小娘子要开‘大业酒’了——‘大业酒’就是女方中午喜酒正餐。
一众女孩子随着婢女往开席的大堂去,只见女方家正厅四扇大门全开,正厅里头摆了六七席,其余的便开到了卷棚底下。
其实按着白好娘的身份她本该坐到正厅里去,只是她不乐意,便打发了她娘遣来的小丫鬟,只道:“今日认得了一个新姊妹,她与玉英都在外头,我一个人有什么趣味,告诉太太我就在外头坐了!”
三人坐定在一帮小娘子的一席上,倒也适宜,此时正好对面的戏台子上也开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