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怪书中圣贤的警示名言太沉重,压弯了佝偻儒生的腰。
他抬起头,一手搭在背上,一手遮着眼睛。
视线从屋檐向外迸射,穿过面前黑压压的人群,越过巍峨宫墙上的金色光瓦片,直接找到那个让洛阳不再暗沉的源头。
佝偻男子慢吞吞的说道:“天终于放晴了呀!”
随后,视线又落在那座皇城之中,尽管以前从来不曾踏入过那里,现在也无法看见那些雄伟的建筑,可他还是能想象其中的暗流涌动。
佝偻男子躲在袍子下,那双指尖泛黑像是沾染墨水的双手紧紧捏住。
他低低的嘲讽道:“你们这些人啊,穿红也好,穿紫也罢,穿什么都不像一个官。
官字两张口,你们可有一张嘴是为普天之下的百姓出声?”
“答案应是没有。”
“所以我翻遍圣人经,看破了史上书,可怎么也找不到一个合理的原因。”
“既然求不到,那我就不求了。
反正事在人为,我自己为自己声总可以吧。”
“你们这些位居高堂之上的人也别怪我,我烂命一条,就当我是吃饱了撑的吧。”
佝偻男子絮絮叨叨,像是在宣读胜利感言。
他又看向了皇宫门口的那群学子,眼神清澈难言,不似一个浑浑噩噩的无用书生,口中呢喃道:“既然你们已经学会了不畏权贵,那我就再给你们上一课吧!”
佝偻男子转过身,腰背再次弯的低低的,与前赴后继赶来的人群背道而驰,在众人看热闹的眼睛里留下一个萧瑟的背影。
二十年的时间。
呕心沥血扑在书案上,绞尽脑汁周旋在世族间,花言巧语收买无数明探暗哨,生死置之度外只为今日这一出朝会大戏。
如此重担压在身上,也怪不得身躯越来越低。
生命最后一刻。
佝偻男人朝着洛阳城外走去,一步一步走的很踏实,稀疏的银在眼前飘泊,耳边听不见任何吵闹。
他笑了,笑的很开心,满脸的皱纹在调皮的抖动着,没有半分将朝堂权贵玩弄股掌的高人形象。
更像多年前那个朝气蓬勃的年轻人,站在放学归家的夕阳下,望着那个背对着太阳站在一块巨石上同为年轻人的宋南来。
苏全当时也和现在一般,笑的满心欢喜。
年轻人啊,长大了,也就不再年轻了。
可年老的儒生啊,还是当初那个闻一言便奋不顾身的儒生。
只因为他的身后还站着无数年轻人。
哪怕唯有一死,也要努力给这些年轻人留下点希望。
天街这条路,很长很阔。
苏全走过无数次,只是这一次与以往很是不同。
他扒拉一下稀疏的银,将之束在脑后。
“老头子也该上路了!”
此时,宫门缓缓打开,何宇步履蹒跚地走了出来,身后紧跟着负责看管他的御林军。
刚才生的一切仿佛仍在眼前如梦似幻地浮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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