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声踏破夜色,桓宣箭一般地飞驰着。
最初的震惊和哀恸此时已经变成一种迟钝的哀伤和彷徨,火把照出一小片亮光,随即又被马蹄踏碎,夜色安静如死,心里却是滚油煎熬一般,片刻也不能安宁。
离她越近,越觉得不安。
该怎么跟她说?她曾经历过一次与谢旃的死别,那次几乎要了她的性命,谁能想到还有第二次。
而她知道以后,又会怎么做?这是尤为让他不安的问题。
她会想要去送别谢旃吧,她至情至性,绝不可能毫无表示。
他自然会陪着她一道去,他与谢旃虽有龃龉决裂,但更有十数年生死相托的兄弟情分,他必须去送他最后一程。
可在那之后呢?
火把飘摇着,晃出恍惚的光影,桓宣想不出来。
在那之后呢?眼下他们如胶似漆,可那都是因为谢旃平安,她可以放心,可若是谢旃不在了,她对他,还会像从前那样吗?
心里来越不确定,望见大道另一头飘摇的火光,听见急促的蹄声从对面奔来,是谁像他一样深夜奔波,为的是什么事?
火光一霎时奔到近前,来人叫了声大王,惊喜着跳下马行礼,桓宣认了出来,是御夷晋王府的侍卫,心中立时就是一凛:“出了什么事?”
侍卫抬头:“夫人不见了。”
不安登时化成急怒,桓宣立眉:“你说什么?”
侍卫忐忑着低头:“下午夫人同李夫人到后院摘柞树叶,李夫人摘完出来夫人就不见了,周将军已经封锁了御夷所有出入口,现在合镇上下都在寻找,属下原是要赶去范阳给大王报信。”
她不见了,她怎么会不见了!
又急又怒,脱口骂道:“混账!
怎么办的差事!”
所有人都不敢出声,桓宣狠吸一口气:“回御夷!”
急怒也无用,只能先回去,勘察现场寻找线索,还原事发时的真相,才有可能找到她的下落。
抽上一鞭飞也似地奔出去,自责到了极点,又惊又怒又怕。
他真不该丢下她一个在御夷,但凡在他身边,绝不会有这种事,哪怕他死了,也绝不会让她出事!
握着缰绳的手发着抖,乌骓觉察到主人的情绪,不安地甩着头,跑出一道弯曲的弧线。
这样不行,他是主帅,她还在等着他救,所有人都等着他拿主意,他若是慌了,这事没法办。
桓宣深吸一口气压下去,稳住心神。
她不见了,会去哪里?她乖巧懂事,绝不可能自己乱走,只可能是受人暗算。
谁会暗算她,谁有这个本事,在御夷,在他作为根基防守最严密的地方,暗算她?
眯着眼,盯着黑沉沉的夜色。
能混进御夷,能从晋王府带走她,除非是知根知底,对六镇部署极为熟悉。
邺京那边没人有这个本事,豫州也不可能,除非。
呼吸有片刻凝滞,竟蹦出一个荒谬的念头,难道是谢旃?像上次一样,他死而复生,回来找她了?
***
傅云晚醒来时看见黑沉沉的四壁,听见外面的马蹄声和车轮声,身
体摇晃着,手脚酸软着,她在一辆小车上,天已经黑了,不知道要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