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过正阳宫,掠过清尘面前纱帘,周皇后的话也随着纱帘飘飘忽忽萦绕耳边:“许多以前的事,到现在为人所知的往往都并非真相。
可是现在追问,又有什么意义。
再者,没有纯粹无辜的被害者,世事如此,事事如此。
你今日来,是为复仇而来?”
她是在问朱承清,目光却一直投向清尘。
“复仇一词戾气太重,不如说是查清事实,还世人一个真相,”
开口回答的,正是清尘,“纵然有罪者不无辜,其他人难道便是纯善吗?众人犯下恶行,若最后只由一人或是一家承担,其他人则继续逍遥法外安享富贵荣华,那世间还有‘公平’二字可言吗?婉和县君,可是其意?”
“大师所言甚是。”
朱承清可算是找着知音了,纵然张庶妃不无辜,丁侧妃难道就干净?凭什么张庶妃就要死,而其他人就能继续为非作歹伤天害理!
“事实好查,却难辩白。
当时众口一词的事儿,如今要颠个个儿,难啊。
你还年轻,大好前程为何非要耗在一件不一定能分明的事儿上,旧事重提,伤的可不止魏萝一个人的心,得罪的,也不是当年断案之人一人。”
周皇后所说,也是句句在理,她是理智胜过感情,明摆着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她不会做。
换做周皇后在朱承清的位子上,只要最后扳倒丁侧妃,她就算赢了,而不会非要以澄清事实为目标去大费周章,甚至搭上自己。
命没了,空留好名声有什么用?她所言,句句是为朱承清日后考虑。
所以要劝周皇后,朱承清的一点道行,只够糊弄以前心软的朱承瑾,现在的景豫郡主她都劝不了,何况周皇后。
清尘却不急不缓道:“皇后娘娘此言不妥,”
不等太子训斥,清尘接着说,“若是连最亲之人的冤屈也无法洗清,还要苟延残喘一辈子,那才是最大的折磨。”
他话音刚落,朱承清已然跪在了地上,一个头磕下去并不起身:“还请皇后娘娘帮帮臣女!”
一头撞在正阳宫的地砖上,朱承瑾瞬间起身,几步跨过去扶起朱承清,一看朱承清的额角已经红肿了,急道:“姐姐这是做什么,有话好好说就是!”
周皇后也被这一声惊得许久没说话,良久叹了口气,“骥儿,带你二位姐姐去一趟漱玉轩,去看看苏美人吧。”
正是被贺贵妃一巴掌毁了容貌的苏美人,住在冷宫边上漱玉轩中,“世上没有相同的人,本宫也是第一次见到相同的疤痕,你们且先去看看,眼见为实,然后再回来,本宫在这儿,等着你们。”
朱承清眼眶酸涩,哑声道:“臣女,谢过皇后娘娘。”
太子带着二人去漱玉轩一路上抓心挠肺想周皇后和清尘的话不提。
正阳宫内,只余下周皇后与清尘二人,颜庭陆站在门口。
二人对坐无话,清尘抬手,撩开面前飘动的纱帘,挂在两侧金钩上。
周皇后不由看向他,清尘也抬起脸在看上座的周皇后。
“刚才的话,是你的心声吗?”
清尘将佛珠放在桌上,阳光为他镀上金身,看着真有宝相庄严之感,“娘娘何须多问呢?如若不是,我又何必回到伤心地。”
“朱承清生母之案尚且好说,不过是牵扯到贺氏和一些大臣,你的呢?”
周皇后并没动作,只是将眼神移向别出,“当年,我以为你死了,没嫁进宫里时候,整日盼着你能出现在我眼前,再让我看见你这张脸。
如今再看到,物是人非,却是不敢细看了。”
“不止娘娘,天下人都以为我死了,林泽还没死,我怎么能先他一步呢?我得亲眼看着他家破人亡,若非如此,我如何对得起父母兄长!”
清尘手指在自己脸颊上摸了摸,“小时候,我常常因为相貌与兄长们迥异而伤心,但是娘娘不知道,当我站在林泽面前,看他恭恭敬敬称呼我为‘大师’、‘高僧’的时候,我生平第一次感谢我长得与林家人不一样,不然,我也得毁去容貌,再做图谋。”
“你这张脸,不怕被人认出来?虽说从小你便不在京城,可是也还是有人见过你。”
“我一直留着这张脸,就是怕你认不出来。”
清尘没有丝毫犹豫,“当初我没死,原该去找你,私奔也好,隐姓埋名重新开始也罢,我都该去找你。
可是……”
周皇后合上眼,再睁开时隐隐可见水光,“国仇家恨,比儿女情长要重要。
你若找我,我必然拦你报仇之路,而是会重新给你捏造一个身份,或是进军中或是进庙堂,再筹谋毁去林泽的一切,你却不同,你想翻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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