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蒙蒙的天空下,母亲旧时的居所沉寂得连鸟都不会飞进来,逶迤的宫墙把这里围得像一座牢笼。
尽管我只记得母亲抱着我时温柔美丽的样貌,却从宫中老人们那里听来她是一个多么善良而单纯的女子,善良而单纯,就意味着她注定命不久矣。
我庆幸母亲在雍宁宫里的生活只持续到我七岁,她要是看到自己养父的家在五年后成了这副破败不堪的样子,肯定会受不了的。
小路的尽头陆阿公在等我,他亲自来了一趟,撑着一把伞,手中还拿着一把。
见我走到他跟前,身影越发佝偻,苍老的脸上展露出一个微笑。
“殿下,陛下唤你到沉香殿里去。”
我接过他手中的伞,淡淡道:“阿公,我母妃留下的人……”
“都像老臣这个年纪了啊。”
他接道。
我这是明知故问,而阿公总是懂我的意思。
也许像他这样阅历丰富的内臣,可以轻而易举地看穿我们的心,然后选择说与不说。
于是我一路不再开口。
风卷着雪片轻轻地落在伞上,细微的声音衬得伞外的世界格外荒凉,放眼望去,宫宇皆白,树影皆黑,天地俱静。
*
当今的圣上病的很重,沉香殿里却无一点药石之气。
屋里的窗子都打开通风,冰冷而清爽的气流涌进来,炭炉里散发的热气几乎被逼了回去,兽嘴里袅袅上升的淡烟也被吹得散去。
檐下的铁马叮叮当当地响,父亲斜躺在榻上,拿着一卷书目不转睛地看,仿佛没有听到通报的声音和我的脚步。
我未跪,事实上自从陆卫两家被抄之后,我就很少面陛,跪的次数也就更少。
父亲放下书,我扫了一眼,竟是一本词集。
他年轻的时候有一副好皮相,流连京都闺秀花丛中却从不爱将就她们的爱好读诗词,现在闲下来,反倒什么都肯做了。
“父皇召儿臣何事?”
他半阖着眼眸,嗓音低沉:“和我说说你开春登基之后要做的第一件事。”
剪烛的樊七吓得六神无主,噗通一下伏拜道:“陛下有神明护佑,福泽绵长,万不要说……万不要说这个呀!”
我冷笑道:“都知担心什么,不是还有太上皇这个位置么!
谁告诉你陛下福泽短了?”
我让他这个唯一的侍从退下,待室内之余我们二人,方道:
“尊皇后为皇太后,加封母妃。”
他笑了笑,有了些奕奕的神采:“我以为你会说给陆家平反。”
我拂袖道:“父皇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儿臣敢在这个时候替他们平反?”
他道:“我管不了你今后的打算,也只有眼下能问你一问了。
陆鸣居心不轨通敌叛国,我只有让他死在我眼前才能放心。
你过几年就会明白,许多事情不需要太深究,凭直觉扼杀在最初阶段,便一了百了,再无后患。”
我气极反笑:“父皇之心不可谓不冷硬如铁,仅凭一个庶子,一个元氏,就可以除去一个功勋极高的镇国将军,这种手腕我也望尘莫及。”
父亲长眉一舒,似乎很诧异:“十九郎,我可以担保你十年后的手段比我用过的更狠,你记住刚才说过的话。”
洛阳的百姓都认为他是一个谦谦君子般的国主,他会为民祈雨,给难民分发钱财,在喜庆的节日里宽恕一些罪人,但这只是表象。
在我刚见到令先生时他就告诉我,即使是最谦和最软弱的君主,也有绝不可触碰的逆鳞,或者说,权势可以将人心包裹得谁也认不出来,经常露出来的一面,必定是假装。
“还有,注意你说话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