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死寂之后,方琼蓦地站起,冷冷道:
“陛下说错了,今日微臣便要替端阳侯府当众请罪!”
方继撤走掩在嘴角的袖子,衣上殷红斑斑,触目惊心。
这是今上惯用的手段,反其道而行之。
看似顺着他人的意,实则拆去所有退路,逼得人愈加惶惶不安,只要有一刹那忍不住出声,便失去了全部筹码。
九年以来,他何尝放弃过对方氏的逼迫,明面上相安无事,鲜花着锦,便是捧杀前兆!
如果方氏不能找到机会主动破开局面,总有一天遭受严重反噬。
今上等了那么久,长年压抑的愤怒无法再积累下去。
方琼面朝院内,异常镇静流畅地道来:
“陛下误解了。
这宋庭芝,是臣父最先要保的人。”
前排的小官们听得傻眼,回过神来,发现其他人都和自己一样云里雾里。
世子当庭反驳陛下,陛下派河鼓卫杀了方氏要保的人,然后作为寿礼砍下脑袋、装在箱子里献了上来?
王放立在一盏灯旁,如月下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
他微笑道:“哦?原是朕弄错了。
愿闻其详,世子不要令这些人失望。”
方琼眼眸如夜,轻声道:“臣遵旨。”
他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像微凉的雨水:“诸位可还记得承奉三十二年,十年之前,黎国公主自西凉南下归国之事?”
一位致仕老臣大着胆子颤巍巍道:“记得,黎国公主……是当时的镇国大将军陆鸣之妹,嫁与西凉王室。
突厥将进攻西域六国,公主便南下回齐请求国朝援手。”
其余记得往事的人都听得点头,唯罗敷心绪一震。
嫁与西凉王室……难不成是她未曾谋面的外祖母?
又一人小声道:“在下记得彼时匈奴靖北王秦谨已葬身定启,秦谨与西凉关系密切,突厥没了掣肘,大肆向西征伐,公主可能着实焦急。”
罗敷心里一喜,爹爹去世后,外祖母竟然还活着,那现在呢?现在还在人世么?
王放斜睨了那老臣一眼,并未发话。
方琼继续道:“当初公主南下时,曾带了一个人。”
他目光澈然,直视王放:“便是宋庭芝。”
“方氏愧受陛下天恩九年,今日要请的罪,正是由此开始。”
有些脑子转的快的宾客现在终于反应过来,侯府广发请帖,今上盛情送礼,原来全是幌子!
今夜的重头戏,乃是青云之上的方氏向得罪过的今上做出最大让步。
这精心策划的寿宴,连方府中人都没能准备好承受压力,一切只为凸显当世国主威不可犯。
有道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十年之后,今上可谓睚眦必报,锱铢必较。
罗敷压低了嗓子问曾高道:“这是要干什么?你们府上和陛下串通好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