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放指指桌上先前被他丢下的包袱,罗敷哗啦啦地抖开,一个小瓶和一叠干净的棉纱呈现在眼前。
她猛地顿住了动作,阴森森地问道:
“你的伤是不是已经好了?”
王放讶异道:“我怎么知道。
这不是你该计算的事么?”
罗敷深吸一口气,走过去稳住手揭开那块浸水的纱,扔石头似的甩到桌上,下面露出两个多月新生的健康肌理和刀痕。
她留下的药中途被换下,这是另一种效果更好更快的,也不知他从哪里寻来。
她感到耳朵被擦了一下,抬头一看,王放正拿过她手里的帕子吸着她发上的水珠,擦完了塞到她手里,面色平静地道:
“看够了?”
罗敷咬牙切齿地说道:“陛下是不是感觉在江里游了一段,神清气爽得很?”
他拉上被她一日之内扯开两次的中衣,一只修长的手闲闲地系着衣带,正似清晨刚起身时的慵懒形容。
罗敷这才发觉不妥,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手里的锦帕攥成凉凉的一团。
王放察觉到她的埋怨,了然笑道:“阿姊方才进门前问我存了什么不轨之心,我若说没有,你也是不会信的,那何必又再问呢?”
罗敷蹙眉道:“我虽不信,姑且可以听一听啊。”
他被她高傲的语气勾起了兴趣,“阿姊,谁给你底气这么说话的?”
罗敷差点忘了面前的人最不能顶撞,郁郁地说抱歉,替他把东西按原样收好。
她不惯做收拾物件的活,看得他在一旁指指点点,要求多到难以预料,真是坐实了难伺候的名。
王放静静地坐着,从这个角度可以清楚地看见她颤动的浓密睫毛,眼睑敷着层浅浅的红,樱桃色的唇角抿着,山明水净的五官有着中原人的秀气,轮廓又稍微深一些,外族血统全部反映在浅褐的瞳色里。
西凉产良马、出美人,陆家人的相貌也大多出众,她父亲那一族的皮相一向也甚好。
至于她,长得不错,只是太疏离了,他就是看不惯她装模作样,看不惯她在他眼皮底下还藏着防备的心思。
于是他朝她的肩抬了抬手指,罗敷会意,立刻拿帕子擦了两下,转头看时并没发现丁点水迹。
他心中舒服许多,无视她的气愤:“你现在的状态不适合跟我商谈,先回去休息,晚上想好了再过来。
今日在江上是不是很怕?”
刚说完最后一句,罗敷掉头就走,差点踢到门槛上去。
王放靠着床柱,对她的背影凝视了半晌。
她要问的被他挡了回去,他其实并不擅长转移话题,只是每每对着她,自然而然就多出许多话来,换了三个身份,几个地点,连他自己都觉得成了一种理所当然的习惯。
第73章父债
道士忌荤少食,青台申初夕食后,观内十来名女冠都去往各自的静室习诵经卷。
罗敷沐浴过后没什么胃口,喝了半碗白米粥,拿油纸包了个馒头回房,走在半路猛地想起身上揣着小半瓶玫瑰酱,是她离京前一天在点蓉斋买的,方氏还给打了折扣。
她边走边摸出一指高的瓷瓶,揭开盖子闻了闻,实在忍不住往馒头上涂的冲动,等走到院子里的树底下,晶莹透亮的嫣红已经倒了一半出来。
她早上便没吃多少,玫瑰的香气格外浓郁,她面朝树干避免被人看到,满足地咬了一大口。
然后就听到背后传来幽幽的开门声,她一个箭步冲向房间,还捂着嘴边半点酱汁,狼狈得好像后面追了个要债的。
王放只一眼便扫到她在做什么,吃个馒头也要抹八钱银子一瓶的酱,难怪要带回房去,就是怕被人说矫情。
确实是个养的过分好的女郎。
他在院子里独自站了很久,夕阳渐渐地沉下了山头,山顶上的水汽饱满的云雾翻滚而下,远处暗蓝的群山也一点点看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