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桓从袖中拿出一支雕镂精致的玉钗来,亲自扶着她的额角,插在那浓密如云的发髻上,笑道:
“等礼部的文书批过了,郡主再安心等着聘礼。
今日朕没带什么好东西,这钗子就算委屈郡主了。”
宇文嘉苑不禁扬手去碰那支钗子,恰触到苏桓的手指。
那森然的温度让她哆嗦了一下,又笑颜如花地道:
“怎么会委屈,陛下哥哥送臣妾的东西,臣妾一直都收在房里呢!”
毕竟还是个未经世事的女孩子,她想了想,掏出一方小小的秀帕,捧在苏桓眼底,“书上说……”
她赧然地偏过头去,“互赠以芍药。”
那帕子上绣着一朵鹅黄的芍药,蜿蜒的叶,碧绿的茎,还有两只翩飞的蝴蝶。
太后捂着胸口笑得岔气,叫侍女道:“你们倒看看这孩子,哪还有点女郎家的意思?哀家的病被她这一吓,恐怕又重几分呢!”
她命人将药碗放到一边,“陛下对这孩子有意,哀家早看得出来,若是不喜欢,怎么这么多伴读的女孩子里头就给嘉苑封了个郡主?”
苏桓刚要开口,一阵剧烈的咳嗽阻断了他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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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父为给事中十七年,未尝涉私,谏言莫不忠于先帝及陛下,今蒙冤下狱,耳既无闻,目既无见,手不能运,足不能行,喉中尚稍有气,谓之未死,实与死一间耳。
陛下若念其忠情,臣……”
苏桓把密折递给又瞎又哑的侍臣,“烧了。”
入夜,偌大的玉衡殿终于没有来来往往的宫人,本朝金吾将军的第三子贺兰津一身黑衣立于桌前,看着今上将他刚递来的折子烧成了灰。
苏桓叹道:“他父亲已经死了,让他不要再花功夫打通关节。
贺兰,你既是清流一派,也不要参与进来。”
上月给事中虞审在大街上当着百姓的面大骂左相.奸佞误国,连带着宇文太后和安阳长公主都一起没能幸免。
苏桓赶在太后下懿旨前把虞审下了诏狱,镇抚司先行一步,把人折磨的半死不活,暗卫本想试着找个机会把人弄出来,结果只能喂颗药送他上了西天。
虞审这些年是寒族的中流砥柱,这一死,连坐一撮人,清流又要伤了元气。
烛火在墙上拉得老长,贺兰津解开一颗扣子,换了个话题:“听说太后打算给左相封宣平候?”
苏桓的手颤了颤,沾了朱砂笔的终究狠狠扔在纸上。
“凡为相者必封侯……朕如今处处受掣肘,下一步他们是要让这大梁江山——”
贺兰津皱眉道:“陛下不若小声些。”
苏桓再无心批折子,“朕心里怎么想,他们难道不知道?只是朕愧对太皇太后。
朕五岁入沐园读书,太傅教了一课朕至今记忆犹新,元封至太初年间见候五,余皆坐法陨命亡国,可就算现在朕和先帝两人加起来,让他们坐法都困难!
皇室凋零,外戚干政,内外朝皆听命于宇文家,朕夜夜难眠。”
贺兰津的桃花眼在昏暗的灯下灼如曜石,“陛下得往好处想想。
南齐的使者正在路上,可臣猜书信已经到了吧?”
苏桓撑着额头,“太后有意与洛阳联姻,安阳眼下跑到洛阳去了,贺兰,你故意将她气走的?”
贺兰津拾了一处干净的地砖坐下来,捡起地上从他身上掉落的草叶,“臣真不是存心的,一见长公主那样子,臣就忍不住想说点什么。”
“据臣看,洛阳若是求亲,太皇太后是不会同意的,宇文氏面子上拒拒,背地里定然欢欣鼓舞,齐军迎亲逆女的军队往边关叩上一叩,来个里应外合,就成了。”
他说的轻描淡写,听得苏桓苦笑无言,“你说要朕往好处想想。”
贺兰津莫名其妙道:“洛阳求亲,陛下不得不答应,但太后要把安阳嫁出去,那可是难上加难!
谁敢要安阳啊,传闻那王放通晓百家之术还令行禁止的,想必脑子正常,是个正常的男人就不会娶了她当自己的棋,你走一步,她反吃了你。”
苏桓轻扯嘴角道:“还有传闻朕作太子时先帝要立皇太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