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朱应了声诺,等了一瞬,果不其然听到她压抑着愤怒的低喝:
“诸邑郡……她算个什么郡主?胡汉养的杂种罢了!
偏皇祖母日日将她带在身边!
呵,母后初一十五定省,一整个屋子的人全跪在明心宫里,而她呢,仗着又太皇太后撑腰,连个正眼都不给我们!
她在宫中三年,我竟不记得她跪过谁,就连父皇给苏桓和她加封的时候也免了她到玉衡殿接旨!
本宫在她面前口不能言体不能动,若是动了她一根头发,皇祖母可是要和本宫拼命的架势!
本宫做什么了?本宫是她所谓的族姐,还能杀了她?”
江风透窗,安阳苍白如雪的面颊上显出悲哀之色,“这些年了,本宫还是忘不了母后当年的样子。
我只不过命人处置她的侍女,母后就拖着我去明心宫,在殿前的阶上跪了整整一晚。
她拿着戒尺狠狠抽我的手,两个月,我连支笔都握不住,她还要我亲自给太皇太后抄经书请罪!
我是她唯一的女儿,她为了博皇祖母欢心,真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侍女赶紧安慰道:“公主快宽心吧,您也说了这么多年,那位主子早就去了荒山野岭,扶朝宫还不是您一个人的地方!”
安阳犹如心里生了根刺,望向暗夜里淼茫的江水,喃喃道:“是啊,都过去这么久了……世间竟有这样的人,明明寄人篱下朝不保夕,却总少不了人爱她护她,宁愿得罪所有人也要让她高人一等,让她轻而易举地就能得到所有人求不得的东西。”
帘碧忙打趣道:“公主这是什么话,您是人上人,她与庶民无异;您有先帝和太后,有外祖家,她一个父母双亡的野丫头,唯一可以倚靠的太皇太后身子也越发不行了……就拿这女子最重要的婚姻一事来说吧,您眼界广,连一国之君都对您赞誉有加,明都的高门公子们更是抢着做您的驸马,而这诸邑郡主可就惨了,咱们若是把太皇太后名下的田产看紧些,只怕她连抬像样的嫁妆都拿不出手。”
安阳气消了消,冷声道:“你说的不错。”
汤药顺着喉咙进入胃里,全身出了层薄汗,元气似乎回来了一半,“待本宫回去便和母后商议,本宫很中意洛阳的那位,愿意缔结两国万世之好。
母后和外祖若有本事拉拢齐使,便放手去做,本宫再无异议。”
帘碧趁机道:“公主可要我们回去后再与贺兰公子交涉?”
贺兰津细长潋滟的桃花目在安阳眼前一闪而过,她哼了声,“不知好歹的东西,先让贺兰大将军给本宫磕个头,他再来谢罪罢!”
月色洒满了甲板,侍女们看着她踱到窗口,梳得整齐的发髻在风中纹丝不乱,只有一对碧玉耳坠扬起优雅的弧度。
迎朱道:“诸邑郡主怎么办?公主对她……”
“本宫一直疏忽了,待我回京,托个名目让人再上玉霄山。
舅母已死,留着个靖北王之后也说不通。
她父母皆折在我们手里,要是有人借这个理由扶她重回明都,虽翻不起浪,也够本宫头疼一阵。”
安阳一字一顿地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母后说过的话,本宫从不敢忘。”
第93章灌药
罗敷好容易写完为公主制定的治疗方案交到北厅,申时的钟一响,拎着药箱就从官署下了班。
后头几名御医吏目难得看她动作迅速,刚想问问什么情况,人就一溜烟没影了。
墙角收拾笔墨的周御医听到门关上,幽幽地冒出一句:“秦夫人甚是勤奋,流玉宫一待就是一天。
最近仿佛有个传闻……”
御医们干的是清净的活计,纸堆药罐里泡久了,偶有风吹草动,修身养性的道家做派就全抛之脑后,个个从抑郁里扒拉出一颗慷慨激昂的心,直往新鲜事上凑。
众人炸了锅般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年纪最大的刘御医捻须道:“你们这些小子太爱管闲事了,哪个大夫不是清心寡欲的?……不过我上次去给卫婕妤瞧病,倒是看出些端倪来。
咱们这位院判,本事大架子也大,据说不太受后宫各位主子待见。”
“啊啊,是真的呀,我上次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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