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匈奴偷药的暗卫跟她说这句话时,根本没有别人在场!
难道他在她身边布了看不见的眼线?
王放弹去衣上落叶,“我一向不喜别人在我面前隐瞒,思及你从未有隐瞒之心,所以现在才和你说上这一句,只为提醒你若想在我洛阳继续待下去,就别扯上那些千里之外的事。”
罗敷勉强平定心神,“陛下从我第一次进宫之时,心里就有数了吧。”
他怎会放任一个背景模糊的人进入太医院?
王放嘴角的弧度如天幕上的新月,“是你从未遮掩过。
说实话,我从未见过像阿姊这样心宽的人。”
从未见过这样招架不住问话、被揭穿又没多少自觉的女郎。
真是让人敬而远之啊,倘若有人对她刑讯逼供,一定是一件很无趣的事。
罗敷沉默许久,终于问道:“陛下就直说我没有抵御招供的经验罢了。”
他道:“我何时逼你了?”
一阵风吹过发梢,她极低地念了几句,道:“所以,我一直很感激陛下,给我一个容身之处。”
王放一哂,“我有什么容不下的?这世上广厦万千,人高不过九尺,你且看看自己能占多少分量。
你不应该谢我,是你的长辈和师父给你铺了一条路,接下来怎么走,都看你自己。
我没有干涉,是因为你还算聪明。”
“陛下胸襟着实宽广。”
她面无表情地夸赞。
他压着心中莫名的不适,冷哼道:“这才来多少日子,就学会打官腔了。
现在我要出发去山顶,你若是不想休息就跟来,跌了跤我可不会扶。”
“……嗯。”
罗敷在他面前完全没有了说话的底气,就是他要她走上一整夜,她也不会反驳。
夜已深,山道上露水繁重,野草被初冬的寒气摧折了一片,交覆在石头和干涸的溪道上,星光里闪现细碎的银白。
鞋子踩在松软的枯枝落叶上本是惬意的事,但连续走上一个多时辰,就不是什么享受了。
山路崎岖难行,她有先见之明地带上包袱,等到了地方再吃点东西补充体力。
很久没爬过山,废弃前代的石阶布满石子,硌得脚底胀痛,可是一看前方几步外的那个飒飒如竹的身影,不得不小跑跟上。
王放带了个人,步子却没有放慢的迹象,她在后头蓦然发觉自己是不能埋怨他的,他实则已经给了她最大的宽限,都是她自作自受,把自己弄得精疲力尽。
有哪一件事不是她要做的?他从未阻拦,甚至还在私下里帮她,在众人面前为她说话……
罗敷脚下一空,惊叫一声,眼疾手快地抓住一根伏地而生的藤蔓,大半个身子已经悬在土丘的外边,她接着月光回头瞟了眼,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只见足下离黄土约莫有三丈高,底下数座孤坟,似有黑黢黢的老鼠穿梭跳跃其间。
刚刚只顾想王放的所作所为,竟然忘了看路,没注意两人行走的台阶边缘缺了好大一块,要是没有握住藤条肯定就是掉下去的后果。
她才舒了口气,却发现手腕粗的藤蔓承受不住重量,正一点点往下滑,纵然惭愧,也还是叫道:
“陛下?”
王放不用看都明白发生了什么,停住靴子,“我说过,你若是跌到我不会扶。”
罗敷的腰挂在半空中,两手拉着支撑不了多长时间的藤蔓,强作镇定:
“我记得!
所以陛下可以找根结实点的树枝拉我一把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