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敷起了兴致,特意问:“听说陛下以前很喜欢来你们楼听曲子?”
桐月放下梳子笑道:“大人什么都清楚。
不过陛下只来过四五次,倒是方公子常常在楼里应酬,召乐师鼓瑟吹笙。”
罗敷还是没忍住,继续刨根问底:“他喜欢听什么曲子呀?”
侍女想了想,小声道:“先帝在时,陛下曾与楼中的老乐师斗琵琶,奴婢在房里总能听到《关山却月》一段。
方公子若与陛下同席,所点曲目也非熟手不能驾驭,或许陛下看重技法甚于曲目。”
——十九郎的琵琶弹得极好。
罗敷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多日的沉闷霎时烟消云散。
方继作为交换神神秘秘地告诉她这件事,神情甚是欣慰,她该想到能当少师一个好字,必定是曲中国手。
她都忘了走之前央他弹上一曲……他这么爱听她奉承,只要软语夸上几句,让他抹半个时辰不是问题。
等回去之后再让他弹给她听吧。
她着实有些想他了。
“你放心,我不会和别人说。”
罗敷怅然道,“我以前也学过琴,不过弹的不佳,现在隔壁刚好有张我父亲的琴,有空就可以练练。”
她又小心翼翼地问道:“桐月是什么时候离开菡水居的?他们许了你什么好处?……我没有别的意思。”
侍女条理清晰地回答:“六月初,黄门说只要奴婢答应进宫,就能削去乐籍。”
“不进宫也可以脱籍,像挽湘夫人一样。”
侍女摇摇头,“那不一样,奴婢的母亲是胡人。”
她的目光一点一点化成了水,柔柔地聚在镜面,罗敷顺着她的眼神看去,一只精雕细琢的翠玉耳坠在烛光下莹莹闪烁。
别人的私事不好再问,罗敷脱去鞋子就寝,窝在薄被里,“真巧。”
烛火灭了,竹帘没有放下,枕边流淌着星河的碎片。
她睡在十六年前睡过的六柱床上,恍惚间觉得这段漫长的岁月恰如南柯一梦,她从未离开过家,从未遇到那么多陌生的人,从未有那么多刻骨铭心的际遇。
风铃又被吹响,月色如华盖,满京皆皓雪。
铁马北还,旧燕南飞,冰河残梦里青灯淡雾,无人吹一曲招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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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章腾云驾雾
乌啼月落,偌大的宅子静悄悄的,灌木里时不时传来呼噜呼噜的声音。
是只黑猫。
河鼓卫坐在房梁上,对着一弯银钩嗑瓜子,抖腕甩出颗小石子,正砸中猫尾巴。
“才扫干净,可别叫畜生踩脏了。”
黑猫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顿时弓起背,碧绿的眼睛凶狠地瞪视着屋檐,尖尖的耳朵却忽地竖起,耷拉下尾巴溜回草丛中。
寸高的野草沙沙作响。
河鼓卫把剩余的瓜子一股脑塞进兜里,掏出个小酒囊,慢条斯理地倚着鸱吻,准备看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