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权的瞳仁一缩,手指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榻上的坐褥。
步练师惶惶道“当初贱妾听药铺的郎中如此说时,也吓了一跳,还求郎中写了一份药方。
今日将军说起袁夫人久无身孕,贱妾才想起来。”
步练师从贴身佩着的锦囊里掏出一张纸,膝行上前递到孙权手中,道“这就是药方,妾没念过不认识字,将军是真的么”
孙权将信将疑地接过,只见那张纸的边角已微微泛黄残损了,墨迹洇透纸背,显见有年头了,抖开一,纸上密密麻麻写了十几味药,末了两行朱笔大字鲜红刺目寒宫损体,避孕化精。
孙权呆呆地着,气息越来越重,袖襟簌簌地抖着,苍白的手指在纸上掐出深深的皱痕。
他掌心里的伤似乎又疼了起来,一直蔓延到心里。
步练师见他半晌无言,轻轻唤道“将军”
孙权似乎花了很大力气,才将那张纸从眼前移开,道“你怎么不早说”
步练师畏怯道“贱妾从前是袁夫人身边的人,不能对袁夫人不忠。
况且贱妾偷了药渣,若是告发此事,难免会受到牵连,贱妾做贼心虚,因此不敢。”
孙权冷笑道“你以为你很忠心么你当初在裳儿身边时都做过些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挑拨离间,吃里爬外,调唆舒儿和裳儿鹬蚌相争,你好从中得利你别以为孤不与你计较,你就可以得意忘形了,这笔账咱们早晚算清楚”
孙权声色俱厉,凛冽的尾音划破了屋里的冷清,似是利刃刺穿了布帛。
步练师慌忙俯身叩头道“将军恕罪,贱妾从前做过的错事,贱妾都认。
但当初挑拨谢夫人与袁夫人,实是无奈之举。
将军不上贱妾,不肯立贱妾为侧室,贱妾便只好自己想办法,不为其他,只因为贱妾慕将军,想留在将军身边。
如今贱妾已得偿所愿,今后一定老老实实的,一心侍奉将军,为将军生儿育女,再不敢有别的心思了”
孙权嗤笑道“你会老老实实的你若果真老实,前番就不会说是谢舒害得你差点小产的如今又拿着这张破纸来构陷裳儿,你以为孤会信你么无凭无据的,孤为什么要相信你”
步练师道“贱妾是见将军而不得,为情所困,着实心疼将军,才将此事告诉将军的,贱妾实在不忍再到将军被蒙在鼓里了袁夫人每每与将军行房后,都会以此汤药沐浴,将军若是不信,去袁夫人房里一探便知。
贱妾不敢蒙骗将军,若是此事有假,贱妾情愿受罚”
孙权霍然起身,怒道“那好,孤现在就罚你你不必去找仲姜领炭火了,前殿的炭火太好,你不配,有多少月俸就用多少吧,没有就冻着今后不许再出门,若是再让孤在东苑见你”
孙权想说狠话,但念着步练师怀有身孕,终是投鼠忌器,愤愤半晌,将那药方揉成一团用力摔在地下,拂袖出门去了。
步练师伏在地下,浑身颤抖,半天站不起来。
文鸢上前道“夫人,地下凉,赶紧起来吧。”
费力地将她扯起来扶到榻上,拽过被衾掩在她身上。
步练师呆呆的任由她摆弄,文鸢抬眼见她面色惨白,目光滞怔,显见吓得不轻,忍不住道“夫人,咱们这么做是不是有些太冒险了袁夫人若是听到风声停了药,或是偶然不用药,遭殃的可就是您了呀。”
步练师盯着榻边垂落的暗沉厚重的帐幕,缓缓道“不,现下是最好的时机,将军与袁裳刚吵过架,必定心存芥蒂,此时落井下石事半功倍。
若是能成,扳倒了袁裳,谢舒也就独力难支,更容易对付。
若是不成,我还有腹中的孩子,将军就算要处置我,也得等到孩子落地之后。
我现在才刚三个月,还有半年时间,半年,已足够发生很多事了。”
文鸢抬首见她目光冷鸷,似是屋外阴云翻卷的天空,不禁身上一寒,然而心中却隐隐觉得欣喜,道“夫人智计过人,实在令人拜服,难怪连前殿的仲姜”
步练师横了她一眼,文鸢自觉失言,忙低头噤声不语。
步练师道“好生着紫绶,她还有用呢。”
是夜又落起了冬雨,到了二更时分,雨势转小,却又飘起了细雪,雪粒打在窗格上,沙沙有声,像是猫爪挠在心上。
窗前的案几上供着一瓶腊梅和一瓶水仙,是孙权昨日从前殿回来,顺路去林苑里采的。
花正开至极盛,被屋里的火炉一熏,清冽的花香盈满一室。
谢舒洗漱过了,便挪过一盏油灯,坐在几案后,却怎么也不进去。
青钺在旁陪着她,正对着灯火一针一针地绣花,那还是谢舒从前被孙权逼着绣过的,只是她没耐心,绣了两针便丢开了,青钺便帮她接着绣。
谢舒百无聊赖地盯着青钺了一会儿,青钺有所察觉,对上谢舒的目光,问道“夫人有何吩咐”
谢舒便又将目光落回上,道“你去把火炉拨一拨吧,我怎么觉得今年冬天格外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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