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无常捏着一把尖细的嗓音回道:“哎呦,奴才这点小病还劳王爷挂念,好在冬天过了,已不再疼了。”
“之前有人送本王一副西北雪狐制成的护腿,我用不上,便给公公吧。”
西北雪狐最为狡猾,难以捕捉,皮毛更是珍贵,竟这样轻易赏人,最最难得是端王殿下记得他这么一个小人物的病痛,这可比得上常人关怀百倍,王无常病白的脸上浮上两朵淡淡的红晕,鞠躬感激:“王爷的东西自然都是好的,奴才谢过王爷,必铭记于心。”
他说这话时跟个大姑娘似得,尖声细语脸还红了,即使知道对方是个太监,也会觉得看着不舒服。
难得沈连卿毫不鄙夷,温和点头往前走去。
王无常跟在他身后。
沈连卿开口问:“皇上近日可好?”
“身子倒和以往一样没什么大碍,太医院精心照料,国师大人送来的补药也没断过,”
王无常尖细的声音压低,如针一样刺到人耳朵里,“不过之前被太子殿下气的发了一次头风,现在怕是还在气头上,王爷要多加注意。”
走到殿外,沈连卿朝王无常示意点头:“谢公公指点。”
王无常还是那副娇羞模样,病白脸上浮起淡红,像民间死人时烧的纸人,没有一点活人气,他尖哑嗓子,捏了个兰花指:“王爷客气了,咱们进去吧,免得皇上等急了。”
沈连卿不置可否的答应,抬步走入殿中。
殿中宽大华丽,金石铺地,可并没有外面光亮,且充斥着燃香与药气的混合味道,说不上难闻,就是有些怪异,最深处全身裹着混合气息的皇上躺在床上,听到声响,年迈沙哑的声音响起:“齐光来了。”
沈连卿恭敬跪下行礼,声音庄重沉定:“拜见皇上。”
“咳咳,”
老皇帝咳了几声,旁边的宫女上前,他抬了下手,宫女立刻低眉退下,“扶端王起来,天气尚寒,地上还凉,别冻坏了身子。”
“多谢皇上。”
沈连卿站起身,神色淡淡。
只见锦色金黄的床帐中伸出一只年迈枯瘦的手,上面布满了星碎的斑点,衰老之气扑面而来,沈连卿会意上前握住,玉白修长的手与年老单薄的掌成鲜明对比,老皇帝只觉得目光一刺,转过头悠悠叹了一声:“你身子可还好?”
“托皇上洪福,并无大碍。”
老皇帝十分忧心的道:“朕知道是难为你了,你冬日里发作的最厉害,更受不得冷,穿的还这样少,记得让人多给你加衣。”
“是。”
沈连卿神色恭谨,但却说不上热络和煦,连对王无常的关切都没有,一时间殿中竟然停顿沉默,饶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王无常一颗心都悬吊起来了。
到底是老皇帝先开口,模棱两可的道:“他越来越放肆了,你可知庆功宴上他做了什么?”
沈连卿垂下一片浓密眼睫,深深的阴影使人看不见他的神色,自然也瞧不出他的态度。
没等他回答,老皇帝像十分确定沈连卿知道他指的是谁一样,随即暴怒喝道:“轻辱国师乃是重罪,简直是不顾枉法,丢尽皇室脸面,若不是朕及时压了下去……”
沈连卿伸手轻轻按住老皇帝枯瘦的手,语气毫无波动的安抚道:“陛下喜怒。”
寥寥数语,仿若敷衍,可老皇帝的愤怒就在这安慰的话语中渐渐平息,沈连卿沉定自若的话语总能带给人平静,透过他的脸,老皇帝似乎能看到自己唯一妹妹的影子。
他的口吻突然低了下来,竟然带了几分哀伤的低喃:“他是在试探朕的底线,齐光,朕老了,已无法再培养一个继承人,这天下不能让他毁了……”
电光火石间,两人隔着薄如蝉翼的床帐对视一眼,立刻明白对方心中所想。
沈连卿单膝跪地,手扔捧着老皇帝的手,不近人情的神色微微一动,背脊松动了下,像是妥协了一般:“臣明白。”
老皇帝轻轻叹了一声,手上用力,紧紧地握了一下沈连卿,稍纵即逝想要抽回。
沈连卿却轻轻用力阻了他,在老皇帝诧异的目光中,他从怀中掏出一物,“此物是臣在去京外庄子时遭遇伏所见,不敢私藏,特交予皇上。”
他将圆滚精巧的黑球轻轻放到老皇帝的手心,随手撤手颔首,跪地不语。
老皇帝张开手,里面赫然躺着一颗霹雳雷。
即使身为九五之尊,仍是倒吸一口凉气,这样的东西若是近身拔开铁栓,谁也逃不过一个死字。
老皇帝惊出一身冷汗,隔着金黄帷帐眯起眼紧紧盯着跪在膝下的沈连卿。
沈连卿五官敏感,他十分清晰的感受到来自皇帝的视线正锁定于他。
对方一个念头的转换,也许他今日便出不去这殿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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