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走近,她便觉着谢蕴之院中静的可怕,左右仆婢全无,几乎落针可闻。
也就在这颇有几分萧瑟的寂静之中,周如水才终于在夙英的指点之下,听见了一阵极其压抑的微弱哭声。
待她循着哭声再往前走,便见谢蕴之的贴身小厮幺漓正蹲在墨池边低涕,而在他的身后,昔日里尽黑的墨池已是清澈得能够见底了。
见此,周如水不由挑了挑眉,出声便问:“这是怎的了?你家主子是腿断了,又不是手断了!
怎的连字也不练了?”
她这话音一落,幺漓便是一抖,他忙是掩袖捂泪。
却他才要告罪,待看清来人是周如水,便又哇的一声放声大哭了起来。
这次第,他哭得更为豪放,全是连抑制也无。
直是哽咽了半晌,才结结巴巴,含糊其辞地道:“殿下,您可来了!
但您来晚了啊!
主子被除族了!
他甚么都未带,只一个人孤苦伶仃地走了!”
说着,他整张脸都涨红地皱成了一团,直是半晌都展不开来。
其实,周王所见祥瑞,早已不是最初的那块石碑了。
早先的碑文之上,妖言惑众之语更甚,不光有阿谀奉承之词,更道了以幼女之身炼制童女丹后,经九百九十九日,便可延年益寿之谬法。
谢蕴之暗夜出府,星夜兼程,便自济奣山下见着了这样一块石碑。
便是再无知之人见过那碑文也能算出,只这石碑现世,依着周王的性子,这天下,怕就会白白死去九百九十九名女童了。
而这般的暴戾行径,又如何不会叫这天下颤恐而患?更如何不是江河日下之兆?
谢蕴之看着眼前碑文,再又回想起他陈郡谢氏往日的峥嵘。
直是觉着有一把重锤正一下下,一声声的激烈地敲打着他的心。
他心口闷疼,几近致命,却偏偏,生不如死。
人皆禀精气而生,生养之恩重于天。
敬尊父母,赡养恩亲,乃是天经地义,自古皆然之道。
然父慈母爱,孩儿固当如是。
却亲父屡行祸及家门,祸害母国之事。
他生为人子,生为周人,又该如何自处?如何再做视而不见?
彼时,天光昏暗,暗夜无边,济奣山下,四下皆静,只林中不时会传来夜莺的啼叫,犹如苦吟。
谢蕴之缓缓自腰上拔下剑来,锋利的剑梢在月光之下闪出银辉。
他心中分明的知道,今日他的行径,便如同与父亲兵刀相见。
却他紧紧盯着石碑,眸中散发出了阴沉冷戾的坚定光芒。
他毫不迟疑地扬起了手中的剑,一剑剑地划向了那碑文,划向了他与生父决裂的边缘。
第118章暗潮汹涌
寂静的山林之中,凿碑之声阵阵,声声突兀尖锐,直是刺的谢蕴之的耳膜生疼。
却他的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再听不远处有马蹄之声传来,更是用尽了力气,使得手上的青筋都暴紫成一片。
须臾,不远处的草丛果然动了动,紧接着,便见谢浔睁着瞪得滚圆的眼自一众侍卫身后缓缓而出,他望着谢蕴之半点不歇的动作,眉头微皱,身形一晃,气急败坏地怒声就吼:“二郎!
你在做甚么?”
闻言,谢蕴之喉头一哽,他缓缓抬起头来,睇了一眼已被他凿得面目全非的碑文。
须臾,便自碑前跪下,拜向了谢浔。
彼时,他的肩上仿有千斤重,他的心头更是沉如石。
他朝着谢浔猛磕了三个响头,直是磕的鲜血直流,才猛地吐了一口郁气,极为沉痛,也极为压抑地说道:“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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