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潜麟寺,豆苗儿忍泪把没来得及逃的僧人尸体处理好,与李元在后院寮房暂住。
七月底,消息传来,蛮族瓦刺与叛国将军韩世东及其手下战士皆已被擒住。
究其叛乱原因,说是韩世东先前抗敌时认为当下战况不是远在京城的诸位大人所能精准预判的,便枉顾旨意私自带兵出击,虽大获全胜,无奈朝中弹劾他的人颇多,更有劲敌暗中诋毁造谣,圣上大怒,下令把将军府全部家眷打入大牢,怎知抓捕时出现恩怨冲突,韩世东次子与幼孙命丧当场,更有多位女眷重伤晕厥,场面很是混乱,最终将军府死伤惨重。
韩世东在关外得到友人传来的消息时怒极攻心,只道“我命尽可拿去为何害我家人”
,一气之下便反了。
虽说可恨之人大多有可怜之处,但经历过这场苦难的人,怎能同情他的遭遇?他的家人是人,别人的家人就不是吗……
日复一日,扬州逐渐恢复人气,潜麟寺逃难的僧人陆续回来部分。
豆苗儿开始计划去京城,只是碍于李元情绪不稳定,她不好立即启程。
而且身怀六甲,路途遥远,她好像只是在妄想罢了!
辗转数日,终于找到大夫开了点保胎的草药,拎着药包,豆苗儿与李元回潜麟寺。
经过西街,她蹙眉顿足,朝胡同角落望去。
李元视线随她看,蓦地冷笑一声。
不懂他为何这般,豆苗儿怕他伤心魔障了,从袖口拿出一块碎银,递给他,让他多与人交流:“官府怎么还没采取措施?你去买些热饼给那些孩子,其中病了的给钱他们去找大夫,钱不够再找我拿。”
“你很有钱?”
李元扯唇,讥讽地盯着她,“有一次就有第二次,你想把他们和我一样都养着?这里七八个孤儿那里三四个,你有那么多银子?”
豆苗儿怔住:“官府会……”
“官府?”
撇嘴,李元冷哼,“官府只会做表面功夫,建个四合院把他们都关进去,和囚牢似的,不准他们丢人现眼,日日做些体力活儿,没有自由,没有奔头,吃得就比猪狗好些罢了!
这样的日子谁愿意过?不知多少人想方设法溜出来继续做乞丐!
官府更是乐见其……”
“嘘”
,不准他再说,豆苗儿眸色复杂,泖河村地方小,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她自不懂这些龌龊。
摸摸李元的头,却被他犟着脸躲开,豆苗儿还是把那块碎银塞到他手上,弯唇:“去吧,我不会丢下你不管,钱没了再挣就是。”
张了张嘴,很想讽她一个快生的女人怎么挣钱,还不存点钱生孩子到时可别祸害他。
可望着那群缩在街角狼狈褴褛的孩子,李元感同身受,其实他的遭遇本来该和他们一样,像条狗似的,肮脏地蹲在那静静等死……
攥着碎银,他抿嘴跑去前面摊子买烧饼。
豆苗儿扶着腰倚在偏僻的胡同墙等李元,这些日子,她睡梦中时不时会看见一双眼睛。
少女的眸子像还没盛放的花朵,蕊上积着露珠。
可再没盛开的机会了……
灾难血腥面前,孩子总是可怜无助,他们还未适应所有的残酷,就孤身一人莽莽撞撞用血泪换取生存。
眼眶泛红地轻轻抚摸腹部,豆苗儿想,他们娘儿两的命不管怎么说都是李元姐姐孤注一掷换来的,既然活着,她想让那些失去庇佑的孩子们都活着……
一会儿,李元气吁吁回来,还剩了些铜钱。
两人回潜麟寺,豆苗儿从柜子里找出包袱,底部妥存着一方木匣,豆苗儿定定望着许久,蓦地闭了闭眼。
次日早,她带李元上街买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