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珠见她自屋里出来,两眼泛红,手里捧着一口陶锅,心里便已明白过来,似笑非笑道:“表小姐今儿来的不巧,二爷正更衣呢,您可就跑进去了?就是亲兄妹,也要有个避忌,何况二爷和表小姐又不是亲的。
表小姐连这点子规矩也不知道么?”
那纯儿性格娇柔,不会与人争执,哪里经得起这等重话,几乎声堵气噎,咬着嘴绕开绿珠匆匆回房去了。
这纯儿回至自己房中,却见程氏正在屋中坐着,怀中抱着自己的小表妹顾妩。
纯儿强打了精神,走上前去,含笑道了一声:“姑妈。”
程氏看了她一眼,见她脸有泪痕,便说道:“这是怎么的,这家里难不成还有人敢给你气受?!”
纯儿强笑道:“姑妈多心了,并没有什么人给纯儿气受。”
程氏却不肯信,两道柳眉顿时倒竖,张口便道:“我是你亲姑妈,看着你打小儿长起来的,我再不晓得你的脾气?任人欺负着,忍着不肯言语,定要人催着问。
如今你是在姑妈这里,旁的姑妈不敢说,在这后宅里,你姑妈却能做的了主。
你自管说来,不必怕得罪什么人。”
这纯儿便是程氏的亲侄女,闺名水纯。
今年不过十五,亦是及笄之年。
程家是小户人家,见女儿到了议亲之龄,一心想为女儿寻门好亲,想着程氏如今在顾家做夫人,见多识广,必定结识得许多显贵人家,便将这程水纯的婚姻大事交托与了程氏。
程氏心中却存着另一段心思,她嫁来顾家这许多年,除却顾妩再无所出,这西府将来必定是顾思杳当家。
她同这继子相处极差,为免将来晚景凄凉,便将心思动到了这侄女儿身上。
若是顾思杳娶了程水纯,她是程水纯的亲姑妈,看在程水纯的面子上,顾思杳也只能敬着她。
这西府后宅,将来也还在她掌握之中。
虽则程水纯姿色不过中等,甚而不如明月与绿珠,却生的清秀可怜,楚楚动人。
那些男人,不就爱女人这副样子么?明月与绿珠都过于狐媚,顾思杳与她们从不曾沾身,想必是不喜欢这等女子。
若是程水纯这样的清秀佳人,只怕就能入得他眼。
程氏这盘算甚好,便也将这侄女儿当做个好牌看待,时常接她过府小住,要她三五不时到顾思杳面前小意殷勤,勾搭一二。
她既将程水纯看做个宝贝,便也装腔作势做出一副极其疼爱的模样来。
程水纯听了姑妈的言语,只是低头不言,紧咬着下唇,将陶锅交与丫鬟,两手绞着手帕。
程氏看着她这副怯懦模样,心中气不打一处来,连声逼问。
程水纯被问的急了,忍不住滴下泪来,说道:“姑妈不必问了,总是我不好。
说出来,又伤了亲戚和气。”
程氏被她气的无法,只得问跟着她的丫鬟道:“你整日跟着你家姑娘的,你来说。”
那丫鬟便将适才之事一五一十讲了,说道:“姑娘听闻二爷今日踏青落水,担忧二爷身子,便炖了姜汤送去。
只是二爷不肯领情,冷言冷语了几句,姑娘心里难过。”
程氏闻得此言,便看着程水纯,问道:“是这样么?”
程水纯依旧不语,那丫鬟便添油加酱道:“二太太是不曾瞧见,姑娘满腹的好意,二爷只是冷着脸撵姑娘出去。
二爷身旁那两个姐姐,嘴里的话也不大好听,姑娘哪里受得了这个委屈!
姑娘的性子,太太也不是不知,最是绵软温柔不过的,不想与人拌嘴,这才闷在心中不言语,宁可自己受委屈。”
程氏听了这番话,冷笑了一声,说道:“好啊,原来连两个毛丫头片子,也都狗眼看人低起来!”
嘴里说着,便将顾妩交由奶母照看,就要起身出门。
程水纯见状不好,连忙上前拉住程氏,口中央求道:“姑妈这是去哪里?不如就算了吧,纯儿无关紧要,姑妈不要为了这点小事,就同表哥伤了和气,委实不值当。”
程氏冷哼了一声,斥道:“旁的倒也罢了,难道连个下人欺凌主子,我也不能管了不成?!
这顾家后宅,如今还是我当家做主!”
说着,又教训程水纯道:“又不是你没理,你怕些什么?!”
言罢,拉着程水纯就往顾思杳的坐忘斋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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