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王氏盘膝坐在炕上,家常戴着的织金松叶纹抹额下沁出了些细密的汗滴,那两道扫帚眉微微一挑,已有些昏黄的眼珠精光微闪。
她手中的玫瑰念珠依旧转的飞快,半晌方才说道:“念初当日重疾缠身,请了多少大夫皆不中用。
都说念初是骨痨之症,这等病症原就难治,又会有什么隐情。”
顾思杳看着顾王氏,一字一句道:“然而堂兄身子骨一向康建,去岁十月还曾同几位世子到城郊打猎,全无半分发病之兆。
怎么到了腊月就一病不起,转年便撒手人寰。
老太太不觉得这当中有些蹊跷么?”
顾王氏望着屋中的黄铜金鸡自鸣钟出神,淡淡说道:“病来如山倒,青壮年人突发恶疾,也并非什么稀罕事。”
说着,却抬眼扫了顾思杳一记,意有所指道:“西府二太太,不也如此么?”
顾思杳面沉如水,语气沉沉:“孙儿日前在外行走之时,结识了一位朝廷退下来的御医。
听他老人家讲起,这世间有一种秘药,人吃下去短日里倒不会怎样,然而毒性却会侵入五脏六腑。
天长日久,毒性发作,其状也如骨痨相似,寻常大夫只看症状,是瞧不出来的。”
顾王氏神色如常,问道:“那又如何呢?同念初的病又有什么关系?”
顾思杳说道:“孙儿以为,堂兄并非是得了骨痨,而是被人毒害而死。”
顾王氏听至此处,看着顾思杳,忽然笑出声来,一面点头说道:“思杳,我听闻你这些日子时常出去跑动,多结识些朋友,见多识广也是好事。
俗话说,读万卷书行千里路。
然而,你若在外头随意听到些传闻,便疑心到自家身上,便可谓是走火入魔了。
那等事情,也就是说书的讲讲罢了,咱们这等清静人家,怎会有下毒之事?何况,谁要下毒害念初?害死他又能有什么好处?思杳,咱们侯府可并非小门小户,说话行事还需得顾忌些门楣。”
顾思杳早已料到这老妪必定有此说辞,不以为意,又说道:“孙儿若只是在外头听见了些消息,便联想至自家人身上,的确是胡猜乱想。
但孙儿如此以为,是有依据的。
那大夫跟孙儿说起,这骨痨病人,初时必有低热,但堂兄当初是猛然间就病倒在床,并无低热,且脸颊两侧生有麻点,同那大夫说的中毒之状倒极是吻合。”
顾王氏脸上流露出些厌烦的神色来,不待他说完,便打断道:“你说的这些,也不过只是凭空猜测,那大夫所说也未必是真。
甚而那大夫现在何处,是否真有其人?念初过身已久,早已入土为安,何必再去折腾这件事?就让他在地下,多得些安生罢!”
顾思杳向前一步,双目炯炯,盯着顾王氏,一字一句道:“孙儿有确实的人证物证,委实是咱们府中有人向外购得此种秘药,投放于堂兄日常饮食之中,害他殒命!
堂兄如此枉死,不为他洗刷冤屈,他在地下如何能安息?!”
这番言语,说的掷地有声,顾王氏为他气势所震慑,竟而一时说不出话来。
冷风夹着雨丝自窗棂刮入,打在身上微微的起了寒意,顾王氏不禁打了个寒噤,看着眼前这挺拔高俊的孙子,不知为何,心底生出了一丝畏惧。
恰在此刻,黄铜自鸣钟敲了三下,已是酉时三刻了。
顾王氏回过神来,定了定神。
顾思杳将话说到这个地步,她再要置之不理,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她清了清喉咙,说道:“看你说的这般厉害,那便讲讲,到底是何人下药,毒害了念初。”
顾思杳却道:“祖母莫急,这事非同小可。
我已请了两房老爷,同来见证。”
话音才落,春燕便自外头进来,低头报道:“老太太,大老爷、二老爷来了。”
说着,顾文成与顾武德先后进房,两位老爷一人穿着竹布单衫,一人穿着宝蓝色绸缎对襟夹衣,上前同顾王氏见礼,各自道了一声:“老太太。”
顾王氏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向顾思杳道:“思杳,你如此作为,是定要将事情闹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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