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王氏一身家常旧衣,盘膝坐在炕上,手中握着一串玫瑰念珠,不住转动,嘴里喃喃念着佛经。
炕边立着一个明艳少女,身上穿着一件粉色丝绸绣花领抹对襟单衫,下头一条百蝶穿花杭州绉纱裙子。
人虽不大,却被衬的如花骨朵也似的娇嫩。
姜红菱心知肚明,这便是顾王氏的私生外孙女儿,面上便也不怠慢,微笑问道:“霜儿跟了老太太,越发出落的好了。”
那丫头脸上微微一红,垂首轻声说道:“回奶奶的话,老太太与我改的名儿,我如今叫婷儿了。”
姜红菱便笑道:“老太太果然疼你,到了这儿就给你改名了,连新衣裳也穿上了。”
婷儿那畏手畏脚的毛病尚未改过,听了这话不知如何去接,只低头不言。
顾王氏听见动静,便停了经文,睁眼看去,见了姜红菱,脸上登时绽出笑意:“菱丫头来了,怎么不说一声?”
说着,又数落婷儿道:“你也是个傻孩子,既进来了人,怎么不通报?”
姜红菱连忙说道:“老太太别责怪她,想是看着老太太念佛,她不敢打搅。”
说着,又笑道:“这孩子也当真是乖觉,我看着都喜欢,难怪老太太疼爱她。”
她心里明白这姑娘非家中丫鬟,自然要说几句奉承话了。
顾王氏便叹息道:“这孩子诸般都好,就是有些过于老实了。
人又生的单弱,可怜见儿的。
也不知怎的,就养成这么一个人前缩手缩脚的毛病来。”
姜红菱当然晓得其中缘故,必然是李姨娘日日苛待所致,但李姨娘已然身故,顾王氏还要顾全几分颜面,她知道其中关窍,便也不会去没眼色的乱添话。
何况,人都已经死了,又何必再去落井下石。
顾王氏叹息了几句,忽然想起来,便问道:“这桐香的后事,可都备办的齐全了?虽说她糊涂,但到底跟了我一场,又是给你老爷当姨娘了十多年,身后的体面总要顾全些。”
姜红菱等的便是这句话,连忙含笑回道:“不劳老太太的吩咐,我也晓得的。
昨儿事一出来,我便打发人出去寻棺材。
只是太过突然,仓促间寻不到合适的板材。
这过于简薄的不成,太好的又折煞了她。
正没法时,我便突然想起,咱们府中库房里倒放着一口桐木棺材,料子是上好的,规制也不出了格儿,给姨娘用倒正好。
老爷也一早吩咐下了,说这横死的人,不宜在府中久留。
我便说,装殓好了就送到家庙中去,不在家中办丧事。”
说至此处,她便停了下来,略歇了歇。
顾王氏听了这一席话,点头道:“你处置的很好,但怎么我听着外头人乱吵吵的,又说不能下葬?”
姜红菱上前一步,一脸为难:“我正要跟老太太说这个事呢,早起我就听下头人回报,言称太太不准姨娘用那口棺材。
我心里纳闷,便去了一趟馨兰苑,果然是太太的意思。
太太说,姨娘只是个妾室,又是戴罪而亡,不配用这么好的棺木,硬叫再寻一口。
我心里只是发愁,这会子功夫,上哪儿找合适的去!
孙媳没法子,只好来请老太太的示下。”
顾王氏闻听此言,心里顿时明白过来,脸上抽了两下,将手在炕几上一拍,大声道:“这个苏氏,真是昏头混脑!
整日家整事不干,就晓得折腾这些没用的!”
说着,更不多言,将秋鹃叫了进来:“去把你们太太传来,我有话要交代她。”
秋鹃见顾王氏面有怒容,口气不善,晓得不是好事,不敢怠慢,连忙答应着,快步出门。
也不敢再随意支使旁人,自己躲懒,亲自走了一趟馨兰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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